第10章 速度与激情

温暖感觉到岳东升对她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如果满分十分让她打分的话，她可能会给岳东升打四分，之前是六分。

        明明上次对话之后，他们的关系有了好转。

        不知道是不是温暖的“威胁”起了作用，岳东升虽然对她还是爱理不理，但也不总是对她施以冷眼了。没想到刚过了几个月，就被打回了原型。

        冷暴力向来是最残酷也最折磨人的手段，温暖他们这群小孩子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是冷暴力，只知道这是又一次“我不理你”了。

        是的，岳东升不理温暖了。

        这次温暖仔细想了想，好像知道其中的原因。

        京市少儿短道速滑比赛马上就要到了，作为被寄予厚望的选手，岳东升可是承载着宋教练和全队夺冠的压力，训练比平时还要严厉很多。

        而相比之下，编外人士温暖则要轻松多了。而且因为教练要着重训练主力选手，温暖比平时更要轻松，基本上去了就自己滑，偶尔教练会过来看她一眼。

        这么一比，温暖不仅成了岳东升针对的对象，连队里其他队友看温暖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嫉妒。

        看着岳东升、吕铭飞他们一个一个累得瘫倒在地的样子，温暖觉得还是算了，这次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比赛在十二月，温暖和双胞胎生日之前。

        这种比赛是不对外售票的，人们可以免费来参观。但滑冰到底不是热门的运动，来的大多只有参赛选手的家长、教练和队员们，当然还有为数不多的媒体。

        尽管温暖前几天被岳东升他们极力阻止，不让她过来。但温暖还是来了，开玩笑，她怎么会错过这种观摩机会，再说了，明年有机会的话她也想参加呢，不提前看看怎么行。

        带她过来的人自然是温霆，程筱云至今还不知道她女儿究竟在学习怎样一种运动。温霆这是第二次在现实里看到滑冰，而且是短道速滑比赛。即便选手是一群小孩子，但是滑起来的速度就够让他心惊胆战的了。尤其是比赛中途一个小孩子摔倒了，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他的心都跟着狠狠地砰砰跳了两下。

        上次在程筱云面前，他被误以为不情愿接送温暖，实在是有苦难言。他最开始只是一时嘴快，为了圆谎才说了滑冰馆的事，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让温暖学了滑冰。他现在见到滑冰馆就胆颤。尤其是今天见到比赛，他从来没想到滑个冰会这么刺激。

        此时他无比庆幸没让程筱云过来，也庆幸温暖再三跟他说她不会参加比赛。

        当然，随着比赛越来越白热化，温暖也越来越兴奋，温霆又有点不确定了。

        场馆内广播已经播到了11——12岁年龄组，温暖一下子坐直了，该岳东升上场了。

        跟刚才的兴奋不同，温暖难得安静下来，定坐在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事实证明，她的紧张完全是杞人忧天，岳东升以绝对优势获得了胜利，足足甩出第二名大半圈。

        温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场馆里传出阵阵的欢呼声和掌声，其中一道声音特别清脆响亮。岳东升听着有些耳熟的生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在观众席里看到了穿着一身红色羽绒服的温暖。温暖一蹦一跳的，朝着他的方向挥手，不意外地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

        岳东升连忙转过身，觉得特别丢脸，却偷偷红了耳尖。

        比赛结束，温暖丢下她爸爸，跑到宋国栋和队友们身边，一个一个道着恭喜。

        顺利夺冠后，队友们紧绷的终于送了下来，之前因为压力对温暖的那点小意见早就不见了，跟她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温暖特意走到岳东升面前，“恭喜你呀，你滑得真好，又稳又快，比第二名快那~么多。”

        没有夸大其词，温暖是真心觉得岳东升滑得好。一直以来，她只在训练场上看过岳东升，除了知道他训练量很大，教练和他自己都对自己很严格之外，并不觉得他比其他人厉害。

        直到今天她看到比赛，才知道比赛和训练是不一样的。在陌生人的目光、无数聚光灯下，在教练和队员的期盼下，很难做到不紧张。温暖只是处在这个氛围当中，都有点呼吸困难了，何况是当事人。

        但是岳东升好像一点都不紧张，而且滑得游刃有余，她现在是真得有一点佩服他了。

        温暖敬佩目光，以及因为兴奋有些泛红的脸，都让岳东升猝不及防，他从没想过温暖会这么夸他，本来想对她置之不理的打算被打乱了。

        岳东升抿着嘴想了想，然后看了一眼教练，发现教练并没有看他，这才摆出一副很酷的样子，小声而快速地对温暖说：“这不是当然的嘛。”

        温暖冲着他笑，难得没有反驳。

        两人的关系在这次比赛之后得到了缓和，温暖直接把分数提高到了八点五分。

        比赛的刺激，队友关系的和睦，让温暖对速滑这项运动越来越喜欢，训练起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进步飞快。

        ……

        今年的初雪来的比往年要晚一些，十二月底才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积压的太久，这场初雪比往年要大得多，一夜过去，雪就积得比成年人的脚腕还深了。直到早上上学，雪还在扑簌簌地往下落。

        一到雨雪天气，接送温暖和韩冰的任务就交到了温霆手上。

        因为怕打滑，温霆开得很慢，温暖忍不住嘲笑他比路上骑自行车的都要慢。

        应该没有人小时候不喜欢下雪吧？

        起码温暖很喜欢，尤其是鹅毛大雪。

        校门口每个人都穿得厚厚实实，离远看就像被吹起来的皮球一样，于是温暖就看着各色皮球不用踢就自发“滚”进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校门里。

        一上午过去了，雪还在下，只不过小了很多。

        整个学校的人都好像心照不宣一样，除了少数一些初来乍到，没有经验的一年级学生，几乎所有人都在教室里。

        一到课间，窗台上就趴满了人，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话题大多跟外面的雪有关。不怕冷的人跑到操场上，也不进去，就在操场边看着，眼里都是渴望，其中就有之前跟韩冰不对付，后来跟她成为朋友的徐瑞。

        温暖淡定地坐在她的座位上，对同学们急不可耐的样子感到无奈。

        直到第三天，雪彻底停了。阴沉了好几天的幕布被撕开了一角，天终于放晴了。

        学生们躁动了几天的心也到了顶点，他们都在等一个消息。

        果然，第三节课课间，班主任小舟就进来宣布了一个被同学们等待多时的消息——大扫除。

        大雪过后，组织全校学生大扫除是温暖他们小学的惯例。

        而学生们之所以如此期盼，是因为他们不仅可以不用上课，还可以打半天的雪仗。这才是全校学生不约而同，不去破坏雪地完整的真正原因。

        大扫除的工具温霆已经提前帮她买好了，是一把塑料铲，虽然是塑料的，但是很结实，容量也很大。温霆买了两把，一把给温暖，另一把给韩冰。

        程筱云特地让温暖加了一件羊毛衫，还给她准备了厚厚的手套和围巾。临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玩儿太久的雪，温暖哦了一声，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把程筱云又气得无奈了，只能让韩冰稍微看着她一点。

        下午一到班里，同学早就急不可耐了。小舟老师一边安抚学生，一边快速重复了两遍注意事项，同学们最后一句“知道了”是吼出来的，能听得出来，他们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两点半，趁着阳光最好的时候，校广播传来了教导主任的声音，重复着小舟老师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话。徐瑞带头敲起了桌子表达不满，小舟老师几次劝阻无果。列队的铃声一响，同学们就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向了各自班级的卫生区。

        班里分工明确，有人负责铲雪，雪被铲到了一起，把脏掉的撇开，剩下纯白的被堆起来。有人负责滚雪球，一大一小，两个一组。有人负责组装，把小雪球堆到大雪球上。有人负责装饰，用涂上颜色的纸片做鼻子和眼睛，捡到的树枝做胳膊。

        雪人很快就完成了，相邻的班级互相评比了一番之后，重头戏也来了。

        这场以大扫除为名义的打雪仗，没过多久就暴露了本质。

        不知道是哪个班级、哪个人先开始的。再抬头，天上就飞起了雪球，很快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这是一场速度与力量的比拼。

        温暖他们班也开打了，但很快，内部战争发展成了对外战争，战争在徐瑞对韩冰的一记炮弹下宣告开始。卫生区挨着的一班和二班很快就打得不可开交，说话间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温暖带着手套打了一会儿，后来因为不方便干脆就把手套脱了。韩冰瞅见了，想起程阿姨的叮嘱，一边伸着胳膊护着自己的头，一边往一班的阵营里冲。然而走到一半就被发现了，二班的班长张达应大喝一声，指着韩冰说：“抓住那个叛徒！”

        于是乎，群雄响应，二班的人纷纷冲向了韩冰。

        张达应弯腰团了个雪球，然后才往前跑，边跑边喊：“早就看不惯你了，说，你刚才是不是想去一班？”

        韩冰有口难辩，温暖在自己班的阵营里开着韩冰被围攻，笑得一脸开心，甚至自己也扔了一个雪球出去。

        等韩冰终于冲出重围的时候，却发现温暖不见了。

        整个学校都沉浸打雪仗的热闹氛围里，这话其实并不确切，因为一年级全体都没有参加，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其他年级有一些有特殊情况的，也没有参加。

        温暖轻车熟路地走到二年级五班门口，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留在教室里的人。

        “朱颜！”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朱颜受惊地抬起头，发现是温暖之后立刻笑了。

        温暖拍了拍身上的雪，一点都不认生地进了五班。

        “不出去玩儿会儿吗？”

        朱颜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又暗下去了。

        “还是不了。”她说。

        温暖也知道她为什么不去，从上次她把挺身而出的事掐头去尾，只保留了“认识了新朋友”跟程筱云他们说了之后，程筱云就跟她讲了白化病的事，但是她知道的也不多。所以温暖知道白化病是一种病，也知道这种病第一就是怕光。

        今天的阳光那么大，洁白的雪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连她都觉得刺眼。

        但是……

        “但是，你可以在门口看着呀。”温暖说出了自己的主意，“我们卫生区就在门口，堆了好多雪人，你不想看看吗？”

        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心，在听了温暖的劝说之后马上就动摇了。全副武装之后，跟着温暖走出了教室。

        战争已经进入尾声，卫生区的雪已经被打扫的差不多了，有的班级已经在清扫战场了。

        温暖从门口走出来，韩冰马上就发现了她。这次他朝她跑过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拦，也没人大喊叛徒。

        “温暖！”

        他跑到她跟前，微微有些气喘，看来刚才她走了之后，又是一番激战。

        韩冰浑身上下都是雪印，有的已经化了，留下一片水渍。蓝色的羽绒服深一块，浅一块的。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温暖不由地皱起了眉，语气也有些不好了，“他们都打你了？”

        这语气像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徐瑞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来就听见温暖在“放狠话”，吃过亏的他忍不住一抖，然后高举双手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没有，我保证！”

        后来可能觉得这话太过绝对，温暖不会信，于是又改口说：“韩冰就被打了几下，后来两个班就又打起来了。再后来韩冰忙着找你，根本就没参加，真的！”

        温暖像是被说服了，没继续追问，也没问韩冰找她干嘛。而是往旁边移了一步，把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这是朱颜，你知道吧。”

        韩冰点了点头，他早就听温暖说过。

        韩冰知道不奇怪，但是徐瑞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五班那个有……原来你叫朱颜啊。”

        徐瑞话说到一半就被温暖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赶紧改口，“我叫徐瑞，是一班的。”

        朱颜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徐瑞那句说了一半的话，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听完他的自我介绍之后，小声说了句“你好”。

        看向韩冰的时候，她的表情和语气倒是稍微自然了一点，“你就是韩冰吧，我听温暖提起过你。”

        “对。”温暖站到两个人中间，“以后你有什么事如果找不到我的话，可以找他。”

        韩冰看着温暖，就听她说：“以后帮我罩着朱颜，听到没有。”

        “没问题！”说话的是徐瑞，看温暖的视线扫过来，还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肯定帮忙。”

        “怎么哪儿都你。”温暖没好气地说，但是转念一想多一个人帮忙也没坏处，就说：“既然你说了就不能反悔啊。”

        简单介绍几个人认识之后，温暖想起了叫朱颜出来的目的。

        她指挥着韩冰和徐瑞，让他们一人做一个小雪人出来。怕他们不知道“小”究竟是什么意思，亲自上阵。不一会儿，三个大小等差的雪人就堆出来了。最大的有成人小臂高，中间的三分之二高，最小的三分之一高。雪人的五官是徐瑞从自家班级的雪人身上偷来的，胳膊也是。

        三个雪人排成一排，堆在朱颜面前。

        这是专门为她堆的雪人，朱颜不由地红了眼眶。

        温暖把人拉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哭的，趁她眼泪掉下来之前，把人往教室里推。回头顺便对韩冰和徐瑞交代，把那两个小的雪人移到五班窗户外面的窗台上。

        “谢谢你。”朱颜郑重其事地道谢，换来了温暖一记白眼。

        “干嘛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啊。”

        窗台上的雪人化了。只留下被风吹干而黏在瓷砖上的纸片，是雪人黑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嘴巴，还有四根小小的树杈。

        朱颜把纸片小心地扣下来，夹在自己的书页里。

        翻开书页，每次看到她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一阵暖意。

        她一直想对温暖说的是：所以才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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