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认

六月，夏日炎炎，苏晓晨所在的考场特地开了空调避免考生们被热到影响发挥，然而这人性的措施对此时的苏晓晨而言却犹如酷刑。

        阵阵冷风虽然稍微驱散了她的困意，却也让她头痛欲裂，头顶的湿发在空调作用下冰凉刺骨，根根湿发紧贴头皮，寒冷从头渐渐蔓延到四肢，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一样，冷得全身都在打哆嗦。

        苏晓晨硬撑着举手跟老师申请关空调，可惜监考老师要顾忌考场里大部分人，只能把温度升高几度，然后出去找巡考老师打申请看能不能给苏晓晨单独加一点保暖措施。而在这之前，苏晓晨只能靠自己了。

        她咬牙试图忍住这样的寒冷，至少熬到老师申请结果下来，完成这一场考试。可她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握着签字笔的手在不停地震颤，笔尖落在纸上只能留下一串无意义的线条，一个“晓”字写了又划掉，反复几遍都不能成型。

        苏晓晨觉得头越来越晕了，天旋地转，眼前整个教室都在左右摇晃，试卷上的题目也开始出现层层重影，密密麻麻的小字慢慢扭曲变形，直到最后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考场了，周围是一片模糊的白色，耳畔滴滴声直响，不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苏晓晨眨了眨眼，模糊的景象慢慢清晰，是医院。

        身旁的父母神色焦急，一见她清醒过来就忙扑上来嘘寒问暖。然而，这些关切的话语在苏晓晨听来全是噪音，此时她的头仿佛针扎一般刺痛，刚一张口想说什么，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干呕了一声，惊得父母忙拿来垃圾袋，帮她拍背，又是一阵忙碌。

        苏晓晨趴在床边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什么，全是一些酸水，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插着滞留针，鼻间挂着氧气管，而那滴滴声，正是她的心电监护仪。

        接过妈妈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苏晓晨难受的症状终于得到了少许缓解，她单手轻轻按揉着太阳穴，难受得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不抱希望地询问父母。

        “我的考试……”

        苏爸苏妈面面相觑，两人同时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苏妈红着眼上前将苏晓晨拥入怀中，带着一点哭腔艰难开口：“晨晨，没关系的，高考还可以再考，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乖……”苏妈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侧过身背对着苏晓晨，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拿化验单走了进来。“14床醒了？看单子应该是奥沙西泮，摄入过量，还要在查一下有没有其他后遗症，比如共济失调……”

        再后面的话语渐渐模糊，苏晓晨怎么集中注意力也听不清楚，就在这时她眼前的空间再度扭转，随着一声熟悉的闹铃响，她又一次从床上惊醒。

        “又失败了吗……”苏晓晨坐在床上喃喃自语。

        她的头还是有点疼，下床时脚也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奥沙西泮，她还记得时光倒流之前那个医生说的词，她从没听过这个东西，大量……她有接触过这个东西吗？

        吃饭的时候她也在想着这件事情，可问过父母他们也没听说过，可惜高三阶段妈妈严格要求不允许她碰手机电脑，不然还能上网查一查。

        此时苏晓晨有些困惑，如果说第一次失败是她能力不足，第二次失败是她自作自受，那这一次呢？这莫名其妙的奥什么泮又是从哪儿出来的？

        她又想起了上次她的猜想，也许她进入的，是个无限循环的世界，而她的高考就是不能成功？

        周一，寒风依旧。

        苏晓晨心里挂着困惑，上学路上都在走神，眉头紧皱思索着，试图理清自重生后的一团乱麻。

        苏晓晨坐在座位上，手里的笔一圈圈转动着，她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林娇娇的到来。

        “哎，赵凯，给我和苏苏打个水。”

        “林娇娇你有病吧？！”

        这对话就和之前一样，从家长会之后几乎每天都……等等。苏晓晨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转头盯着林娇娇，像是要在林娇娇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看得林娇娇毛骨悚然，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定没问题后试探着询问：“怎么了苏苏？”

        “你为什么让赵凯打水？”

        “害，那不是他答……”林娇娇的话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坐了下来，像是谎言突然被戳穿了，心虚地看着苏晓晨，“苏苏，你……”

        早读铃响了，但苏晓晨根本不在乎，扯了一张纸在小纸条上逼问林娇娇。

        苏晓晨：“你从哪儿来的？”

        林娇娇：“22年。”

        苏晓晨：“你也重生了？”

        林娇娇：“……嗯，你也？”

        苏晓晨看着那个“嗯”字久久不能平复，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过去，没想到还有同伴，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好的闺蜜。苏晓晨深吸一口气，写下最后几个字：“午休，来小树林。”

        林娇娇看完后就细心地将纸条撕成了小碎末，任谁也不能再拼起来，这才扔进公用垃圾箱。

        上午考试的时候苏晓晨一直在想要怎么开口，之前她那么腻歪都是因为以为面对的是高中时期的林娇娇，而大学往后的林娇娇，对她而言几乎就是一个陌生人。苏晓晨心里的忧虑很重，她拿不准中午要怎么面对林娇娇。

        但这一切，在中午林娇娇向苏晓晨走来，轻轻唤了一声苏苏的时候，就都烟消云散了。

        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信息，林娇娇比苏晓晨来得还要晚一些，也是聊天时苏晓晨才想起来，上一次的开学考林娇娇还被老师点名批评过，说退步太明显，但当时的苏晓晨被赵凯气得七窍生烟，根本没注意到这许多细节，此时细细想来，漏洞竟是有那么多。

        大概是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情景感染了苏晓晨，说到最后她直接扑在林娇娇身上呜咽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闺蜜哭诉自己在大学期间的悲惨生活。

        林娇娇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小泪人有点无语，用两根指头颇为嫌弃地捏着苏晓晨的后衣领想把她拎起来：“苏苏，放过我的衣服，行吗？”

        “啊，抱，抱歉……嗝。”苏晓晨乖乖起身，打了个哭嗝，结果鼻涕泡鼓出来刚好沾到林娇娇的衣服上。

        苏晓晨：“对不……起。”

        林娇娇：“……”

        三个字都没说完，苏晓晨就看见自家闺蜜风一样跑向了洗手间。

        自打跟林娇娇“相认”之后苏晓晨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把之前想不通的问题一股脑儿都抛给了林娇娇，每天苏晓晨看着林娇娇愁眉苦脸绞尽脑汁的模样都忍不住偷笑。该，让林娇娇嫌弃她。

        “大姐，你别笑了行吗？我前两天好不容易才让我妈允许我用一下电脑查到你说的那个奥什么……”苏晓晨又一次偷笑被林娇娇抓包，林娇娇实在受不了了，丢下圆珠笔看向苏晓晨。

        “奥沙西泮，真是辛苦我家娇娇啦~娇娇你最厉害啦~”

        在两人“相认”当天苏晓晨就把奥沙西泮的事情告诉了林娇娇，并委托娇娇帮她查询，而结果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是一种精神类镇定药物，还是管制药品，而苏晓晨唯一可能接触到的，就是那杯牛奶。可惜，两人想破头也想不出，谁会同时知道苏晓晨的住处以及她父亲的电话号码。

        林娇娇沉默看着苏晓晨，突然变脸也挂上了跟苏晓晨一样讨好谄媚的笑容：“哎呀苏苏，人家还不是想让你好嘛嘤嘤嘤，结果你都不帮人家嘤嘤嘤……”不就是比撒娇嘛，谁不会呢。真论起来苏晓晨还嗲不过她林娇娇呢。

        果然，林娇娇化身嘤嘤怪没一分钟，苏晓晨就笑着举手缴械投降了：“哎呦我错了我错了，娇娇你这是哪儿学来的这种东西啊？在……哎，娇娇，你是去哪儿留学来着？”那个名字似乎就在嘴边，但苏晓晨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嗯……忘了，又不重要，大概是美国吧。”林娇娇满不在乎，在她眼里还是眼下更重要一点，她把一张草稿纸交给苏晓晨，上面清晰的列好了两人每次循环发生的大事，以及失败的原因。

        “所以只要我失败，娇娇你就会重来？”

        “应该是。”林娇娇点头，“但毕竟我只循环过一次，只是跟你的时间刚好吻合，算是一种猜测吧。比较麻烦的应该是你这个循环了三次的人吧？”

        苏晓晨瞬间泄了气，手指点着纸张上的三次失败挨个梳理：“能力不够，被举报，被下药……哎，我怎么这么惨啊？”

        林娇娇嘴角勾出个笑，轻轻点了一下苏晓晨的脑门：“还好啦，如果能找出来举报你和给你下药的人分别是谁，那我们这次可能会更轻松一点。你真的想不到谁会冒充叔叔给你送牛奶？”

        可惜回答她的是苏晓晨茫然的模样，如果苏晓晨知道的话，她们俩人早就可以脱离循环了，而不是在这儿苦思冥想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呢。”林娇娇又一次将纸张粉碎彻底，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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