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所谓天之涯
“咚！！！”
当房间外面传来巨大的摔门声时，薛月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随即，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虽然平静，眼神中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麻痹的四肢，起身收拾了一下散落了一地的作业，然后走出房间，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水龙头中的水“哗哗”的流，薛月暖专心的洗好青菜，与此同时手脚娴熟的打着鸡蛋，点开煤气灶开始热油，忙忙活活的准备起来。
自从那声摔门声传来过后，整个房子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厨房里传来的人间烟火气息和淡淡的温暖之外，在漆黑的客厅，漆黑的卧房里甚至没有一丝半响人间家中应该传来的温暖气息。
薛月暖安静地下着面，这个灯火通明的小厨房在这个漆黑的家中显得格外的突兀，犹如浩渺漆黑的宇宙之中一只渺小的孤舟，挣挣扎扎，逆着宇宙洪荒，不知将要去往何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也不晓得这习惯从何而来，只是从记事起，她就一直在努力地挣扎，去拼和那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
在忙碌着做饭的少女的背后，默默地站着一名神情暗淡的中年人，他默默地看着眼前处静静忙碌的少女，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画面：
也是这样一个寒冷孤寂的夜晚，同样是他一个人默默地呆在这个名存实亡的家中。
他当时已经想不顾一切的扔下一切离开，可是却在拖着行李箱经过厨房的时候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不到柜台高的小女孩，站在一个颤巍巍的吱嘎摇晃着的小椅子上，奋力地挥舞着铲子做着西红柿炒鸡蛋。
那小女孩眼底闪耀的灼人光芒，最终拖住了他险些离开的脚步。
可是，这回，已经不是他要走了，而是她走了。
勉强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婚姻，终于因为孩子的长大，而最终驶向了那个早该到达的结局。
到底是什么时候，孩子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呢？？？
他转身，长叹一口气，打开了客厅中的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打开电视，支着下巴发呆。
不久，一碗热腾腾的面摆在了他的面前，随即是一个少女灿若星子的眼眸和璀璨的微笑：
“爸爸，回家吃饭了。”
他微微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接过碗，吃完了热气腾腾的面，随即，默然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
“月月，我跟你妈妈，今天离婚了。”
“恩。”
平静的语气，依旧淡然的微笑。
“我跟你妈妈，你也知道的……这些年要不是为了你，也不会这样一直凑合下去。”
“恩。辛苦你们了。”
“月月，爸爸不求得到你和你哥的原谅，爸爸今晚回来只是想问问你，你是跟我还是跟你妈妈过？你哥他已经长大了有了工作可以养活自己，不久的将来还会娶妻生子成一个新家，但是你，爸爸实在不放心……你要不要今晚跟爸爸去新家？？？”
薛月暖苦笑了一下，缓缓摇头：
“不用了，谢谢爸爸。我还是想住在这个小屋子里，虽然说比较小环境也比较噪杂，但是我对这个小屋子有太多感情了，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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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妈妈都可以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必在意我，我知道你和妈妈会给我打生活费的，我什么也不要，只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个小屋子留给我，就够了。”
“那……好吧。月月，你自己多照顾好自己，爸爸走了。”
“嗯好。”
薛月暖微笑着挥手，打开房门，将他送了出去，门外不远处，有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子倚车而立，目光不住的朝这边张望。
薛月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嘴角扯扯，迎着微凉的夜风，朝着父亲深深的鞠了一躬。
随即，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淡淡开口：
“谢谢父亲对月暖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月暖在此谢过了，以后父亲如果不方便，就可以不用来看我了，免得——”
薛月暖的话戛然而止，如同一道忽然静止的急风，拂得人的心弦微微一颤。
“月暖——”
他匆忙地一把拉住欲待转身回屋的薛月暖的手臂，声音微微焦急：
“是父亲的错，但是父亲想在这里给你留下一句我们长辈人留下来的忠告：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你千万要保重好自己，不要被社会上的小青年祸害了去。否则你的一生就可能毁掉了。你要知道当初我和你妈妈就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才铸下大错，导致如今的悲剧。”
“谢谢父亲的忠告，月暖收下了。”
薛月暖不动声色的拂开了他的手，神色平静如常，不见一丝波澜。
“唉，月儿你现在正值少年时代，血气方刚，又怎么听得起我们这些老一辈人的苦口婆心。”
“我只能这样说，月儿，真正爱你的人，他绝对不会胁迫你，他也会为了你而克制自己不去伤害你，只有真正爱你的人，他才不会轻易的动你。月儿，爸爸走了，你多保重。”
他转身匆匆的离开，薛月暖转身回屋，关上门，望着一室的清冷，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的蹲下身子保住自己，微微地抽泣起来。
所谓的待你如初，所谓的白头偕老，所谓的随你去天涯海角，这些话，到底还是拿来骗小孩子的吗？？？
……
昔日，清晨。
薛月暖站在自家的门前，随意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石子踢踢踏踏，“嗒”的一声打在了一个停在她面前的一辆自行车轮胎上。
她抬头，眼眸清亮，笑意盈盈地打招呼：
“早。”
“呃，早。”
墨天岚被这明媚的笑颜惊得怔了一怔，眼波一转，随即拍拍自行车的后座：
“上来，我带你去学校。”
“嗯好，谢谢你。”
薛月暖侧着身子坐上去，却不扶他的后背，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膝上，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垂眸不语。
墨天岚默默瞅了一眼，随即语调微微上扬：
“抓紧了，我要加速了！”
随即车子一甩就加快了速度，朝着对面人潮汹涌的上班车流之中冲了过去。
薛月暖身子一晃一惊，慌乱中赶忙抓住了他后衣的衣襟，一路摇摇晃晃的颠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门口，墨天岚将薛月暖放下来，望着她一脸受惊不轻的模样哈哈大笑：
“让你抓紧我你不抓紧，这回吓成这样可别怪我开始没提醒你！”
薛月暖注意到四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默默地将手从墨天岚手里抽了回来，快步跑进了学校：
“快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哎——！！等等我！！！放学之后我在这里等你啊！！！”
墨天岚大步地跑着跟上去，同时不忘大声喊着，引得路边上学的学生们一片关注的目光。
墨天岚那个小子一向纨绔惯了，一向都是做事出人意料的，有许多女生明恋暗恋他也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如此张扬的，如此令人意外的走位，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尤其是与薛月暖那种看起来虽然有点小张扬但是却本质上老实巴交的孩子，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她与墨天岚走得如此之近。
这件事一开始只是在同学之间默默地流传，许多人甚至对于那两人的暧昧关系一笑了之当做笑柄听了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它会在某一个看似平静的傍晚，忽然之间地，就像是一颗埋伏已久的地雷一般，轰然炸裂。
……
某个一如既往不太平静的班级里，此刻翻涌着更为不同寻常的氛围。
“墨天岚！！！你刚从奥班掉到这级部最烂的班，这回又皮痒了想要闹个开除是吗？？？原本念在你帮忙找到了失踪的学生不想跟你以后有什么过节，你怎么偏偏和我这个老师过不去呢？？？！”
老师的书重重摔在讲台上，一不小心带倒了粉笔盒子，洒出了厚厚的白色尘埃。
尘埃在无声的教室里飘飘渺渺，静静地打着旋，仿佛宇宙之中无声的亿万双看不见的细小眼睛，静静地看着世间这一道道扬起的，不平常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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