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阴宅（七）
阿凯抓着上午砸黄狗的那块砖，一手掐着女人的脖子，一手高高扬起。
他的脸上浮现出黑红色的脉络，眼睛的瞳孔不断放大放大，直到完全看不见一丝眼白。
杀人、杀人、杀人！
跟杀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阿凯这么安慰自己，反正最后没有心肝肾大家都会死，他已经爬到了第五层，如果死在这世界，下场会有多惨谁都清楚。
他知道一位前辈，也是在第五层出事的，从白塔出来以后，就终日活在恐惧之中，他不敢外出，不敢跟人交流，把家里所有尖锐的可能产生危险的东西全扔了。
就这么过了很久，直到某一天，阿凯听说他死了，组织里的人都去看，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很震惊。
他的体里长满了某种植物的根须，整个人就像是它的培养皿，源源不断的供给养分，直到被耗空，被蚕食，然后植物长大，发芽，最后在嘴里在眼睛上开出一朵朵蓝色的小花。
这种死亡比被杀人狂肢-解还令人难以接受，至少后者是可见，前者却到死都永远发现不了。
阿凯可以想象得到，前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惶惶不安的等待着，既害怕又渴望死亡的到来，因为这样就可以解脱。
然后他开始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但他永远也想不到，更看不到，自己身体被一种杂草侵占的模样。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阿凯不住地念叨着，声音很轻很平静，他一下下砸着女人的脑袋，看到了她的头瘪下去一块又一块，白色的脑浆混合着鲜血横飞，溅到了他的脸上，嘴里。
女人的头被彻底碾碎了，阿凯放下手里的石块，拿出一把刀，很小心地把她衣服脱掉，像是最虔诚的信徒，一点点把肚子划开，取出她的心、肝、肾。
“看！”阿凯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眼中却不住滚落泪水。
“药来了，我们有救了！”
丧钟响起，足足敲了六下。
原本十二个人的队伍，加上内鬼十三人，如今只剩下七个。
没有人想说话，也没有人想去指责阿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注定死亡才会来到白塔的世界，在这里，要么生，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江冷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把脸别开，对池宴说到：“回屋吧，我累了。”
池宴嗯了声，细细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落到某个人脸上时，皱了下眉头。
夜深了，院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没有头的女人，过了一会，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咀嚼声响起，尸体不见了。
脚步声远去，今晚不会再死人了。
这是江冷睡得最艰难的一个夜晚，他不断地做噩梦不断地做噩梦。
从小时候养的小猫小牛奶瓶被人摔死，被在垃圾桶的剩饭剩菜里找到，到年少时发生的那场车祸，司机和其他乘客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被甩出来侥幸活着，再到一个少年冷冷地望着他，目光里只有厌烦和恶心。
“怎么哭了？”池宴把他脸上的泪珠用指尖拭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江冷发着抖，牙齿都在打颤，池宴把他抱进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我在呢，”池宴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在。”
最终江冷逐渐恢复平静，弓着身体蜷缩在池宴怀中，就像终于找到了最想要的倚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江冷都快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低头看到自己的腰上缠着一双腿，从胸口到脖子都被人紧紧裹住，简直跟包粽子似的。
“嘶——你咬我干什么？”池宴被痛醒，看到胳膊上多了两排牙印。
江冷从床上爬起来，露出一口细密的小白牙，咧着嘴角说：“我梦见一只大猪蹄，好香啊没忍住，不好意思。”
池宴看了他一眼，忽地轻笑一下，“我像猪蹄？”
江冷回道：“猪蹄比你好，又香又滑还没有毛。”
池宴闻言幽幽看了眼下面，说了句：“原来你喜欢没毛的。”
江冷：“······”
队伍里只剩六个人，和一个还不知道身份的内鬼。
何珺需要的心肝肾都找到了，尽管过程非常惨烈，众人再次出城，去那座山上。
道士拿到药材后，就进屋炼药了，其余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吃了这药，何珺真的能好吗？”有人问道。
李山回道：“最好如此，我们在这个世界呆的越久，危险越多。”
阿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缩在角落，他的脸恢复了正常，表情也不再疯狂。
当他冷静下来后，时常往身后或旁边看去，有时还会嘀咕几句，其他人都不想理他，大家都不想跟一个杀人犯说话。
“我饿了，宋别我们去山下吃饭吧。”池宴说道。
江冷看了看天，此时还是中午，太阳高高挂在上面，阳光有些刺眼。
他点点头道：“我也饿了，我们走吧。”
两人刚走，其他人也不想呆在这了，纷纷往山下走去，只要在天黑之前拿到药就行。
池宴挨着江冷，小声说道：“我想去那个戏园子看看。”
两人从另一条小路下山，顺着镇子转了一圈，打听到戏园子的位置，往那里走去。
这个时间听戏的人不多，园子里显得很冷清，看门的小厮看见两人来了很热情地招呼他们：“二位爷，想听《长生殿》还是《牡丹亭》啊？”
池宴回道：“都行，要个包厢，顺便给我们弄点好吃的来。”
“好嘞！”小厮露出笑脸把两人迎进去，带到一处僻静的包厢后又麻利地上了茶水点心，“您先吃着，好戏马上开场！”
“跟你打听个事成吗？”池宴嗑着瓜子问道，表情十分随意。
小厮立在一边弯腰回道：“您说，只要是这镇子上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池宴把瓜子皮吐出来，嚼了两下说道：“晚月是你们这里的人吧？她跟那何家少爷是怎么回事？”
小厮面露难色：“这事过去太久了，再说我进来时晚月都死十几年了，就算有什么事也轮不着我知道啊。”
池宴嗯了一声，拿起一个瓜子剥开放到江冷嘴里，看他皱着眉吃下去便笑了笑，挥挥手让小厮下去了。
江冷含着一粒瓜子，含糊不清道：“你不继续问了？”
池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回道：“他什么也不知道，问了也浪费时间。”
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台上响起，妆容艳丽的花旦拈起兰花指唱了起来。
江冷一时听得入了迷，并没有注意池宴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你说，如果晚月没死，她的孩子会不会跟何珺差不多大？”池宴忽然问道。
江冷啊了一声，“应该吧，毕竟何勤礼成完亲没多久就病死了，晚月和他夫人怀孕的时间不会隔太久。”
池宴道：“何勤礼的老婆生下何珺时，何勤礼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他有可能让晚月怀孕吗？”
江冷这次却迟疑了，“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难道晚月还有其他相好的？”
一个少年走了进来，模样长得很周正，手里端着几盘小菜和一碟花生米，他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并没有像之前那个小厮一样招呼他们。
江冷端菜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就抬起头说了句抱歉，但是直到少年出了包厢，他的目光还没有从少年身上收回来。
池宴贴近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看什么呢？”
江冷回过神来，捏了捏手指，回道：“你有没有感觉，他长得像一个人。”
池宴在少年进来的时候一直在嗑瓜子听戏，并没有注意到他，便问道：“谁呀？”
江冷声音有些抖：“何珺。”
池宴立刻站了起来，拉起江冷就要往外走。
“饭不吃了吗？”江冷问他。
池宴回道：“不急，找他问点事，我好像明白什么了。”
两人出了包厢，却怎么也找不着少年了，便来到门口问那个小厮：“刚刚那个给我们上菜的小厮呢？”
小厮以为少年犯了什么错，陪着笑回道：“二位爷，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好我向您赔礼道歉，他是我们台柱子翠英的儿子，你就算不看我面儿，看翠英面儿也绕他一次吧。”
池宴瞥了他一眼，问道：“翠英，跟晚月是不是认识？”
小厮本来还不想承认，但池宴的眼神太过冷冽，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回道：“认识，她俩从小一起在戏园子长大，两人当时都是镇里的名角儿，听说都喜欢上了何家少爷何勤礼，可惜何勤礼只要晚月。”
“原来如此。”池宴喃喃道。
日头已经过去了，天色忽然阴了起来，不多时竟下起了大雨，两人向园里借了伞，向山上走去。
“起雾了。”江冷抬眼，看向周围逐渐弥漫的水汽。
池宴撑着竹伞，右手拉着江冷的左手，手指悄悄跟他扣在一起。
江冷脸上微微发烫，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但是家里管得严，他从不敢表露心思，有的女生追他，也被他以各种理由挡回去。
工作的时候，虽然有男生看出了他的性取向，想追求他，但他总是找不到心动的感觉，所以这么多年，他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江冷。”
池宴在叫他，江冷停下脚步，想回应他，刚张开口，那声音又响起了。
“江冷。”
就在后面。
很近很近。
江冷向身边看去，本来走在他左边的池宴此时不见了踪影。
“江冷。”
这次几乎是贴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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