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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家传技能




        见所有人都去关心水盗了,马文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褚向再继续追问下去,  难道他不会露出马脚。

        老君山在湘州,  而他曾经刺杀的北魏降将王足,  便是湘州将军。

        这王足已经肯定是北魏在梁国的探子,而且他并不忠于任何人,而是忠于北魏,  是以花夭能通过他的门路来梁国,傅异也能通过他统辖的水路来梁国,  而萧宝夤说不定也能借由他的身份为魏国“谋利”。

        前世,他作为浮山堰开始的一环,便是他向梁帝提议修建浮山堰,  这一世,由于马文才的刺杀,提议修建浮山堰的成了临川王萧宏,  于是牵扯出许多关键的人物来。

        若不是他对褚向时刻警惕,刚刚被猝不及防的提起老君山,他一定会露出异样的表情。

        只是这样时时刻刻对身边的人提防着,还不能让对方发现,也实在是太累了,马文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水盗出现在他们这艘大船的船尾方向,应该是和他们背道而驰的,他们是北上,  而对方是南下,  所以大船上的官兵都不紧张,  反倒一个个站在床尾看着热闹。

        水盗的船是小舟,四五艘小船包围了一艘商船,那商船的船壁已经被一艘水盗的撞舟撞破了一个大洞,船上识水性的船客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跳到水里。

        那些水盗也不追,只有一两个登船的水贼用绳索固定住大船,而后分批上船,将船上值钱的东西运到小舟上。

        和太湖上的水盗不同,这种运河段的水道一般只谋财,不图性命,因为运河是运输的根本,一旦杀伐过重,这段河道就没人来了,这些水贼势必要去太湖和其他势力强大的水盗抢生意,还不如这时候吃的饱。

        是以不会水的船客害怕的躲在船舱里,只要不反抗,那些水盗也只是劫财,甚至还早早下船,给他们寻找漂浮物救命的时间。

        运河来往船只频繁,只要不是当场淹死随便抱住什么飘一阵子,就能等到后面的船把他们救起来。

        傅歧等人都曾经历过真正的水上搏杀,甚至落难荒野,靠走的硬生生走到目的地,此时见到那些人和当初的自己一般落水,不由得唏嘘无比。

        可惜他们已经离得远了,再调转船头回去也不可能,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船夫在水里沉浮。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水盗越来越多了?”

        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船曹纳闷地问着另一个船曹,“我们从建康出发南下,一路遇见了好几回了。”

        “难道北方战事吃紧,北方的水盗都南下了?”

        这几个船夫是官船上的船曹,见多识广,闻言也均觉得不太正常。

        “不太可能啊,这些水贼都有自己的地盘,就算他们要南下,太湖水面上那五大当家的怎么能让他们过来抢生意?”

        一开始说话的船曹眺望着远方,皱眉说:

        “看起来这些水贼都是小舟,若化整为零都用小舟南下,倒是能避开耳目。”

        “听你们的意思,难道水贼很常见?”

        一旁听着的孔笙心惊肉跳。

        “难道我们一路北上,可能会遇见水贼?”

        看到这公子哥怕成这样,几个船曹笑着说:“郎君莫怕,水贼一般不惹官船。在水道上打劫的多是小舟,很多干脆就是伪装成摆渡的在河中心劫财的。像我们这样的大船,劫起来麻烦,又不是运粮船没什么油水,水贼看到也会远远避开。”

        另一个船曹也说:“要是我们的船再大点,人再多些,倒是会有些商船跟在我们后面寻求护庇,那就惹眼了。现在却不妨。”

        听到船曹的解释,几人都颇有兴趣,问了不少关于水贼的问题,唯有马文才负手站在船尾,并没有提问什么。

        “马兄,似乎对河盗水贼没什么兴趣?”

        褚向在问了水贼多起来的时间后,仿佛好奇地问。

        “你真笨,马文才家就在吴兴,哪里有地方能比太湖上的水贼还多!”傅歧难得觉得自己“聪明”一回,得意地说:“他父亲就是太守,也不知道抓过多少水贼,对这小河道上的水贼能赶什么兴趣!”

        马文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褚向也对马文才笑笑,这解释倒是不假,连傅歧都看得出的问题,他会问,自然不是因为好奇那么简单。

        只是马文才已经有些烦于不停掩饰自己了,这种不会暴露他什么的问题,他也就没刻意伪装自己好奇水贼。

        于是几个少年看着那些水贼有条不紊地将财物丢下小船,行驶着小舟不慌不忙地离开,而落水的人都扒着船上丢下来的东西,直到后方的船舶见水贼撤走,这才开始打捞落水的人群。

        见没热闹可看,船尾的人一哄而散,马文才和傅歧是最后跟着孔笙他们回到甲板小楼的。

        “我大概是眼花了……”

        临走前,傅歧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从小学习弓术,目力要远胜过一般人。

        刚刚那些水贼走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他们对着船尾的马文才施礼?

        **

        鄞县县衙。

        “听说了吗?我们县令在外面好像有什么仇家,上次还被人逼着回来拿赎金来赎命呢!”

        “我怎么听说是县令相好欠了赌债被人抓了,让县令回来拿赎金?”

        “你们都听错了,是县令身边那个黄皮子脸的算吏被人抓了,县令带了人想去救,没救着!”

        一时间,三个人三种说法,各执一词不肯屈服,很快就吵成了一团。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马上要开堂了!”

        皂班的首领牛班头见下属们在班房里吵成一团,恨铁不成钢地迈进来。

        “背后说令长的闲话,都是觉得自己差事干得太好,令长不会换是吧?”

        “牛班头,你这么严肃干嘛!”

        一个皂隶嘀嘀咕咕说,“梁县令一看就是脾气好的,否则也不会被书班、役班那群人糊弄了。我们在班房里就聊聊天,能有什么事!”

        “谨言慎行。”

        牛班头原本也对梁县令态度一般,可自从十天前那事,他却突然对梁县令恭敬起来了。

        那两具袭击梁县令的尸体他都着仵作一起查看过,两人皆是二十出头精壮的汉子,那喉部中箭的中得是弩///箭,这种武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平常的人家,就是想弄,也弄不来一顶弩///机。

        有带着这种武器的人保护,梁县令若真如杨勉所说毫无根基后台,那才是见了鬼了。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庶族县令,居然还有人威胁勒索,这其中水深得很。

        那几个皂班被头领训了,只能泱泱地跟着头领一起升堂。

        本县惯例,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都是升堂的日子,百姓但凡有冤屈,就可以鸣冤告状,只是鄞县地方小,每个月问的都是些“隔壁偷了几只鸡”这样的案子,很是无聊,上一任县令都懒得断案,这些浊务都是交给杨县丞做的。

        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从梁县令到任后,无论有没有人鸣冤,他每天都坚持坐堂,后来因书、算、皂、役四班皆怨言不断,每日升堂变为每双日升堂,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枯坐。

        皂班们以为今日又是枯坐,一个个站在堂下打哈欠的打哈欠,走神的走神,文书班的和杂役班的则在堂后窃窃私语,说着闲话。

        只有梁山伯表情冷然,端坐于堂上。

        自从祝英台失踪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对待杨勉等人也没平日里那么客气了。

        县衙里的人原本以为杨勉遇见梁山伯态度大变,一定会起什么龃龉,谁料杨勉居然没有和梁山伯起过争执,自那件事后反倒还隐隐让着他,让许多想看热闹的都没有看到。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时,堂外突然传来哄闹之声,喧闹的好似集市一般。

        堂下牛头领精神一震,出去查看,少顷回转堂中,说是同时有两拨人来求县令做主断案。

        梁山伯在此上任了快一个月,如今才终于等到了案子,自然是不会只做做样子,于是让人带了鸣冤者上堂。

        第一家鸣冤的果真跟鸡有关,那请求县令做主的男人是一做力气活儿的鳏夫,家中子女养着一群鸡,大概是子女年幼,就有人将脑筋动到了这家人的鸡身上。

        先开始只是丢一只,前几天却一连丢了好几只。这鳏夫知道家里没有大人家中子女会没那么安全,平日里是门户紧闭的,能到他家的只有左右围墙后的邻居。

        那鳏夫气急,喊了一起做力活儿的同伴,扭着左右邻居家的人送来了官府,告他们偷鸡。

        左右的邻居自然不愿来,可做力活儿的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被扭了不敢不来,如今站在堂下,一个劲儿的喊冤。

        案子说完,围观的百姓和堂上的皂隶都在笑,因为“偷鸡摸狗”大概是衙门里一年要断上几十回的案子。

        果然,梁山伯听了也不耐烦极了,随手一指,让那鳏夫左右的邻居跪在一旁,并没有理睬这个案子,转而问另一群鸣冤之人。

        另一个鸣冤的是一位眼花耳聋的老妪,这老妪来县城里找做工的儿子,有一个男人从她背后抢了包袱就跑。

        老妪的包袱里有盘缠和一些琐碎之物,被人抢了自然是放声大叫,恰巧有一路人经过,好心追之,抓住了盗贼。

        结果等老妪赶到,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均说对方是贼,自己是好心的路人,那老妪眼睛不好,加之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抢了自己的包袱。

        于是有好事者见情况复杂,便将两人和老妪一起送来了县衙,由县令断案。

        梁山伯问清了两个男人的姓名、年纪、出身,发现两人都是当地人,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此番都是来市集赶集的,想了想,便让牛班头找了皂班中腿脚最快的两人,令他们跟着这两个年轻男人。

        就在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梁山伯伸手一指门外。

        “你二人出门,压着他们到门口左右的狴犴脚下,发令疾跑至对面的当铺,谁跑的慢,就将谁拿下。”

        围观的百姓先是不懂,纷纷拥着两个“嫌疑犯”到了门口,等两人跑了起来,那年纪大的反倒跑得快些,年纪轻的跑得却慢。

        牛班头比较谨慎,让两人重新再跑了一次,让皂班的人跟着,结果还是年纪大的跑得快,年纪轻的跑得慢。

        待回到大堂上,梁山伯直接叫皂班把年纪轻的捆了,押送到一边。

        “我冤枉啊!”

        年纪轻的连连喊冤。

        “你若不是贼人,就以你的速度,能抓得到刚刚抢包袱的贼?”梁山伯嗤笑:“一次是偶然,两次都追不上别人,难道还是当贼的故意让人抓到的不成?”

        霎时间,众人纷纷了悟。

        “这位长者,案件已破,拿着你的包袱,去找你儿子去吧。”

        说罢,梁山伯叫杂役班出列一人,陪着那老妪去找儿子。

        等他回过头再问那年长的,才知道他本就是给人跑腿为生的,虽年已四十,却腿脚灵便,所以才能抓住年轻的贼人。

        梁山伯好生嘉奖了他一番,在周围百姓的喝彩声中记下了他的姓名,才请了他回去。

        这时候,那鳏夫左右的邻居早就已经跪到腿软了,梁山伯才像是刚刚发现他们的样子,假装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今日有些累了,你们暂且回去吧。”

        两人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正准备离开,梁山伯却猛然一拍惊堂案木,勃然大怒道:“偷鸡贼留下不准走!”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那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腿一顿,后面的人却自顾自地还往前走。

        两边的皂班早已经得了吩咐,见前面的人犹豫,立刻伸出哨棒叉住了前面的邻人。

        那顿住的人立刻也察觉到了不好,转过身就对梁山伯跪下,根本不必梁山伯审问,自己便承认了他趁鳏夫不在家翻墙偷鸡之事。

        只是那几只鸡都已经被杀了卖了,梁山伯念在对方是自首,又是邻居,判了他赔偿鳏夫家中五只活鸡,并向对方道歉。

        两个案子都判得极快,很快看热闹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便散了个干净。

        梁山伯饮了杯自带的花蜜水,见没有人了,问了问书记吏案子记好了没有,刚准备退堂,却听得门外有人大喊着向着堂内跪下。

        “县令,我有冤要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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