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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亲如姐妹




        即使带着锥帽,穿着斗篷,  从她出现在客店里的那一刻,  梁山伯就知道是祝英台来了。

        他认出她,  从来不是靠长相和身形,  即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他的目光也能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那一瞬间,他差点就失态地冲下去了。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打扮。

        为了掩饰自己的“死而复生,  马文才用了一个让他最尴尬却也是最快速的办法,  让他将自己乔扮的面目全非。

        不仅如此,  今天细雨来,是为他送新衣服的。细雨怕他不肯穿,在送去新衣的同时,毁去了他所有的旧衣。

        魏晋之后,世人喜白,  尤其是读过书的人,  无论是士族还是庶人,都喜着白,原本会稽学馆的生袍也是白色,  梁山伯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  大部分时候穿着白布袍。

        但细雨送来的衣服,  大多是颜色鲜艳的新衣。诸如青绿、宝蓝还好,  至多是颜色亮了些,  可有些丁香、藤黄色颜色的衣衫,  他根本就没眼看。

        在被祝英台抬眼看到的那一刻,  他甚至暗暗向上苍祈求祝英台没有认出他来,但从祝英台张大的嘴巴、圆瞪的眼睛上,他知道就和他总能认出她一样,她也认出来了。

        对于这点,他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难过。

        眼见着细雨像是只耗子一样窜走了,梁山伯难堪地对她抬了抬手,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好久不见。知道你没事,我很高兴。”

        祝英台的惊悚表情只是一瞬,之后就用锥帽挡住脸,低下了头去,可以看出她在极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惊。

        在梁山伯感觉中,好像过去了一整天那么久后,祝英台才重新抬起了头,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好似刚刚的惊讶表情只是个他的错觉。

        “好久不见!知道你没事,我也很高兴。”

        陈霸先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摸了摸鼻子低声问了下自己能住在哪儿,和祝英台打了个招呼,就先去安顿自己了。

        细雨跑了,祝英台主动要了个梁山伯旁边的屋子,她和梁山伯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虽然现在见面的情况有些尴尬,但至少两人都不像传言里那样——

        在传闻里,他们两个都已经是“死人”了。

        在上楼的过程中,祝英台全程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很镇定,其实内心的小剧场已经翻了天了。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为什么梁山伯gay里gay气的,剃了眉毛涂了粉还抹了口红!这是抛弃掉过去的身份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祝英台心中碎碎念着。

        “祝英楼说他喜欢我,可能是个断袖,难道是真的?”

        “可是喜欢我这种一看就是弱受的不该是个攻吗?现在他这俗艳受一样的画风是什么鬼?我到底是该当做视而不见还是劝说他改变画风?”

        啊啊啊啊啊耽美得先美啊!

        这画风怎么让她正眼看啊!

        两人各怀心思的在屋中坐下,祝英台摘下了锥帽,原本是要脱掉身上的斗篷的,不知为何手在银扣上摩挲了下,又放下去了。

        梁山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苦笑着摸了下脸,起身到屋角的水盆处洗了把脸。

        “马兄害我不浅,肯定吓到你了。”

        “咦?”

        祝英台懵然地抬着头。

        梁山伯一边洗脸,一边尽量言简意赅的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这个样子,从在九龙墟假死、马文才为他安排新的身份,说到他赶到京中准备入御史台,不得不靠这种娘娘腔的样子掩饰他的真实样貌。

        这实在是很长的一段故事,可梁山伯洗脸的时间用的太长,硬是在洗脸的时候将所有事情说清楚了。

        等他干净着一张脸重新坐在祝英台面前时,除了眉毛还是那种细长的样子,身上的娘气倒是随着脂粉一扫而空了。

        “所以,现在我该喊你‘裴山’了?”

        祝英台将这个名字反复在口中念了几遍,懊恼地摇了摇头,“不行,梁山伯这个名字太先入为主了,我怕一时改不过来。”

        不仅仅是这辈子,上辈子听了那么多年梁祝的故事,梁山伯的名字已经是一个符号式印记了。

        听着祝英台的话,梁山伯露出惆怅的表情。

        “世上再无梁山伯,梁山伯已经葬身九龙墟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即使已经天高云阔,大好男儿无法用真实姓名行走与世,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种不孝。

        “从此以后,只有裴山。”

        他斜倚着案几,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一个鹅蛋大小的盒子,配上因洗脸时因弄湿而散开的乌发、以及精心修整过的细眉,在这一刻,竟给了祝英台一种体态风流之感。

        祝英台体内熄灭已久的腐女之魂“嘭”地一下重新燃起了。

        她不觉得祝英楼的话是糊弄她玩儿的。

        祝英楼是什么人?

        是年纪轻轻就靠铁腕拿下了外祖父家经营几代的庄园、是让在家中卧底的女间谍都阴沟里翻船的冷面贵公子,不可能用这种玩笑来逗弄她。

        梁山伯真的是“断袖”。

        她的脑子里飘过这么一行字。

        祝英楼觉得梁山伯喜欢自己,祝英台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是男人,她肯定不会嫌弃梁山伯是个断袖,说不得还会跟他来一段什么,可问题她是个女人。

        梁山伯是她的好朋友,她不能欺骗人家的感情,让他越陷越深。

        她抬头看向梁山伯,缓缓向他伸出手去。

        梁山伯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

        ‘不行,不能拒绝的太刻意,不然以后朋友都做不成了。’

        祝英台的手指犹豫地在他的手背拂过,伸指从他的掌心拈出了那枚小盒子。

        梁山伯傻愣愣地看着她拿走那枚小盒。

        “这是什么?”

        祝英台一边在心里斟酌着,一边试图寻找着合适的语气来拒绝。

        “这是细雨送来的手霜。”

        梁山伯大致说了下自己的皮肤太黑太差,根本没办法冒充一个强豪士家的庶子,只能靠这些东西来想法子挽救的原因。

        说起自己“太黑太差”时,他看了眼祝英台白皙的皮肤,有些自卑地将手往袖子里隐了隐。

        “这南朝是药丸,男人有阳刚气居然是丑……”

        祝英台口中嘀咕着,好奇地打开了那所谓的手霜,嗅了嗅,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这么大味儿?”

        “说是有羊脂,所以有点膻……”

        “羊脂?为什么不用……咦?”

        祝英台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刚才脸那么白,还用什么东西?铅粉?”

        梁山伯点了点头。

        “说是什么桃花粉……”

        “那东西赶紧别用,扔了扔了!”祝英台一听他用铅抹脸就惊了,到了放着一堆瓶瓶罐罐的镜台前一一打开那些“化妆品”查看。

        古代的颜料提取比较复杂,大户人家当然有资源用一些复杂的纯天然方子,可马文才又不是什么拥有大片庄园的土豪,细雨拿来的东西里不少用的是“丹方”,也就是说,大部分是化学用剂。

        除了粉是含铅的,口脂也有朱砂。

        “细雨这些东西,也就能用而已,回头我给你弄些更好的。”

        看不上眼的地丢下手中的什么“洁鬓威仙油”和“红白散”,祝英台有种梁山伯成了她gay蜜的错觉。

        鬼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跟闺蜜聊怎么化妆怎么打扮怎么搭配衣服了。

        “我真的不太怎么在乎这……哎,算了,随你开心。”

        不远处,梁山伯见到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祝英台,露出一言难尽地表情,到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你高兴就好”的叹息。

        “你别担心我毁了你的容,别的不说,在这种提纯上,我的丹书已经到了宗师的级别。要不是马文才说这些赚的都是小钱,我早些时候一直想开些铺子。”

        祝英台浑然不觉得自己以士人的身份说着“开店”有多么惊世骇俗,表情里还有些惋惜。

        好在梁山伯早已经习惯了她这些“疯言疯语”,也知道她是个没有门第之念的人,听到了也只是不怎么赞同地摇摇头。

        他不是不赞同她经商,而是不赞同她将她的“大道”用在这种旁枝末节上。

        看到梁山伯摇头,祝英台以为他是不相信她的本事,正准备解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此时正是断了他断袖念头的最好时候啊!

        想到这,祝英台的眼睛更亮了。

        “梁山伯,别听细雨的,若论装扮和折腾这些,你就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

        她边说着,边卸下了身上的斗篷,拔下了簪发的长笄。

        丝发如瀑般洒落,为她本就清秀的面容增添了一抹柔媚;

        斗篷下,为了方便赶路而穿着的窄袖圆领袍衫,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展露无遗。

        她并不拘谨地拨弄了下散碎的头发,对瞪大了眼睛的梁山伯妩媚一笑。

        “之前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女人。”

        所以……

        快死心吧!

        ***

        国子学。

        “马文才,祝英台没事,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更烦闷了?”

        傅歧见马文才今天不知第多少次叹了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卷,郁闷道:“陛下要赏桂,全国子学的人都在押题做赏桂的诗,就你对着窗外的枝头长吁短叹,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才思枯竭了。”

        “我在作诗上本就没什么天赋,才思枯竭就枯竭了。”

        马文才自嘲道,“我确实在担心祝英台的事。她这般假死出门,再无回天之术,怕是很快全天下都知道我马文才‘丧妻’了。”

        这辈子,他才十八岁,就已经成了个不值钱的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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