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夏夏在医院走廊处见过电视台所在的这栋大楼，其实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独立大厦”，但因为电视台的存在比“独立”两个字更具有振聋发聩的力度，镇上的人便都叫它“电视台”或“电视塔”。

        六月间，太阳越爬越高，白云被电视台截断，蔚蓝色的玻璃上另一块玻璃便拼接上去。23层隔间里，穿着不同服饰的人靠在仅打开的几扇窗户边抽烟、喝咖啡，等聊完了，她们便关上窗，将瞎想留给楼下的人。

        夏夏本想着就在楼下等，余元却不乐意，她们两个用手遮住眼睛，很快地溜进了独立大厦的玻璃门，一股热气和一股冷气冲撞在一起，夏夏打了个哆嗦，“这开了空调？”

        “一直开着。”余元回答道：“凉快吧，我带你去登记。”

        她们走到前台，门厅里有一股熏人的香气和洗涤水的消毒味。门厅的一头，一张全彩的女性群像画钉在墙上，墙压不住边角，两侧用绳子系这，拉拽到两侧的栏杆上。

        夏夏抬起头。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董事长，她总是仰望这些生活在首都的人。遥远而不可及，却在生活中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她们与自己的“恩惠”。这幅画显然也是如此，它最突出三个女人，一个穿着单色的套装，一个穿着白色类似实验服的衣服，一个穿着董事长那种花呢子看上去就很贵的外套。在她们背后是各种各样欢呼叫好的女性，看上去是农民，是工人，还有一些学生，所有人共同的特点就是年轻。

        放眼望过去，夏夏看不到一个如同王姐那般长相的人。

        “这三个是什么人？”

        “当官的，做学术的，做生意的。”

        夏夏在登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除了名字她不清楚上面其他都是什么东西，觉得太秃，又在后面的空上又写了一遍“夏夏”。

        “画她们干嘛？”

        “女性独立啊。”余元自然而然地说道：“我们读书，不就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人。”她随便在夏夏名字后面写了一串数字，递过去，牵着夏夏走向电梯，在电梯里，三个画报上的人不再集合，反而是单独占据一面墙，她们穿着精致的衣服，不论夏夏转化任何角度，三个女人的眼光总是跟着她。

        下面的文字说明是：为了女性崛起。

        “考试在14楼举行，13楼和15楼都要保持安静。”余元按了10楼，“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你吃饭了吗？”

        电梯按键边，贴着一列标有各个楼层内机构的名单。夏夏站在那儿仔细瞧着。她先看马上要去的10楼，是餐厅。其次往上13楼是小学部，14楼是初中部，15楼是高中部。而最上面21、22、23分别是图书馆、木棉镇政府、电视台。

        “我刚刚吃了水果”夏夏问道：“这里有报纸吗？”

        “图书馆里应该有。”

        “我想等会去图书馆。”

        “先吃饭吧。”

        她们聊到这里，门开了。“欢迎光临”的声音从两个人头顶传来，夏夏只见过会唱生日快乐的卡片。在工厂，所有孩子都只有一个生日，那就是工厂成立的诞生日。夏夏和那一届所有的女孩们，凑钱买了一张与她们而言十分珍贵的生日卡片贺卡，打开就会播放“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除此之外，夏夏是没有见过的。

        她没有见过的东西太多，正如第一眼看过去有个没有人的便利店，灯光明亮，地板擦得照人，所有东西一应摆放整齐，几个大冰柜往外冒着森森冷气。

        “这是什么？”

        “自助便利店。”

        余元看不上这种东西，拉着夏夏去找一些好吃的。她过分熟稔久别重逢的朋友，让夏夏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吃了多少你要告诉我。”夏夏害怕她瞧不起自己的工资，又强调了一遍，“我已经工作了。”

        余元道：“没事。这里不用你们那钱。”她阔气又阔派，走进一家大红色的店请夏夏吃炸鸡。从她们进门开始，看到的就是高高挂起的电视，播放着一只鸡还是鸡蛋的影像，夏夏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余元点了一份炸鸡，一些小吃，她还在那看。

        她看见小鸡破壳而出，看见工人们将鸡从篓子里挑出来，其余地全部倒入一个旋转的绞肉机中。她看见那些鸡跑，疯狂的跑，它们在不停的奔跑，只要停下来就会被卷进刀口，随着刀口上飞起的几根幼毛，消失得没有一丝声音。

        “夏夏，你还想要吃什么？”余元问道：“今天我请你。”

        电视上打出“精选优质鸡种”六个大字。

        夏夏道：“我都行。”

        余元便又加了两杯饮料，两个人坐在位置上，一并看着电视。

        小鸡逐渐长大，她们在干净明亮的鸡笼里长大，每天固定的进食，听音乐，脚下有一层移动的传送带，每当字幕出现“紧致肉感”，夏夏都会看见那些鸡在传送带上奔跑着，她觉得这些鸡和死在绞肉机里的小鸡没有任何区别。

        “初中的……要等到几点啊。”

        “中午或者下午。”余元看着手表，回答道：“考完基本上就出来吃饭。我们在这儿等，和去初中部等是一样的。”

        “我第一次看见鸡怎么做成炸鸡。”

        视频忽略掉了杀鸡的过程，夏夏确实没见过杀鸡。但她见过杀兔子。每到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和当下的联想过分活跃。实际上，除了上次庆祝日，她再也没有和冷香见过面，甚至连医院附近一条街都不曾去过。

        余元道：“说明人家不心虚啊，选得最好的鸡。”

        用棉线捆绑好的鸡整个放在油锅里炸，翻滚的油沫让夏夏没有了胃口。她想吃土豆牛腩了，如果余元真的要请她吃饭，还不如直接在她们家饭店里给自己来一份土豆牛腩，一碗白米饭。

        如果能续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外面也有卖炸鸡。”

        “那不一样。”余元挺起胸膛，“这可是首都来的炸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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