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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丧家


讯河,避暑山庄。

        圣驾是九月初七回驻热河的。康熙歇了几具,才缓和些精神。看着几案上放的白封折子,康熙心里叹了口气。

        这又是谁没了?自打入秋以来。三五日便有报丧的折子到御前。

        康熙初年那些老臣早已凋零殆尽,就是康熙中期启用的那些臣子,也到了致仕隐退的年纪。

        他,越来越像个孤家寡人了。

        待看到“二等伯曹寅”五字。康熙不由睁大了眼睛,一手撑着炮几。上身望向探着,震惊不已。

        除了礼部奏报前礼部侍郎、二等伯曹寅病故的折子外,剩下的还有曹寅的遗折,吏部奏报曹寅嫡长子曹颗交印丁忧的折子,曹寅嫡长子曹颊奏报其父九月十一丑初初刻病故的折子。

        康熙只觉得眼前黑,脑子里乱糟糟的。

        最后一次看到曹寅,是在大行皇太后出殡之日。曹寅站在众勋爵之列,虽然身形单薄,看着老迈,但是康熙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相交五十余年,只有一个眼神,康熙也能明白其中的担心之意。

        他当时既是感伤,又觉得好笑。曹寅比自己还小几岁,自己用着他担心了?

        走了,不用他担心。

        八岁登基的帝王,有着无人比敌的骄傲。

        在他的心中,从来就不曾瞧得起过曹寅吧?待臣子如“手足”也是少年帝王的驾人之道。

        曹寅于他来说,是保姚嫉婚之子,是可以放心使唤的奴才。

        就在他穿着龙袍,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辅臣的脸色。是不是心里也羡慕曹寅的自由自在?

        当他的皇帝权威被三藩逼迫。失了半壁江山时,是不是也羡慕曹寅的少年多才,名声鹊起?

        能怜容若之才。提拔到身边,青睐有加;却不愿其榜上有名。在会试前将他调开,原因何来?

        一个出身相府,是满州叶赫部的嫡系,爱新觉罗的外孙;一个出身前朝降臣,皇家包衣,天子的奴才。这就是区别。

        看着打小依赖的孙姣姣。称赞比自己年幼几岁的曹寅“聪明”时,年少的帝王心中也隐隐地起了嫉妒之心。

        帝王的情感是霸道的,即便他那时还年幼,无法亲政,但是渴望身边的人全部的注意力是每个孩子不可避免的任性。

        即便后来他大了,即便孙瑭嫉后来出宫,他也不愿曹寅展翅鹏程,成为孙接姣最骄傲的儿子。

        在他的心中,希望孙插嫉引以为傲的孩子。只有一个。

        待他平定了“三藩”收复了“台湾”打败了噶尔丹,蜕变成一位成熟的帝王。欲年隐藏的嫉妒之心。早已是如烟往事。了无踪迹。

        就是他自己个儿。午夜梦回之时。也不会曾任自己曾经小小小地“嫉妒”一个奴才。

        对曹家的施恩。也换来了曹家几代人的忠心。

        直到这时。康熙心中才真正将曹家划成“自己人”。

        那是关爱他十二年,给与他多少关爱的嫉嫉;那是因他一句话。就驻守江南五十来年的曹家父子两代人。

        在得知李氏年长,将她指婚曹寅,也是因全心的信任。

        如今,竟是说没就没了,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京城,曹府。

        大门上,已经挂了白色番帐。在秋风中飞舞,带着几分肃然。十几个穿着孝衣的锣鼓手每个两刻钟。就吹打一遍丧乐,听得人越悲戚。

        院子里。已经支起灵棚,摆满了桌椅,穿着全孝的管家小厮跟着主家的几个爷们,招待着上门吊祭的宾客。

        和尚、喇嘛、道士昼夜三班倒,不停地诵经。棚子里香烟了了,呛的人眼睛红,倒是凭添了几分悲色。

        今儿是九月十三,曹寅病故第三日。

        按照丧仪,今儿丧家可得好一番忙活。是“衣捡”、“棺睑”、“接三。、“送三。之日,还是“家祭”。“初祭”之日,是丧礼中的大典。

        忙活了半日,“衣给”、“棺冷。已经完毕,只等着黄昏时分的“接三。仪式。

        自曹寅咽气这两天半。曹颗已经马不停蹄地支撑了三日。

        如今他熬得双眼尽赤,书房这边陪来吊祭的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说话。说着“陪着。十六阿哥,实际上不过是个六阿哥见他太乏。硬拉着过来歇歇。

        “享若,丧事还且日子,你也不能太挣命。姨父只有你,年长之子。要是你累病了,这里里外外的靠谁去?。十六阿哥见曹歌脸色晦暗。不赞成地摇摇头。

        数日未眠,曹颗只觉得太阳穴生疼。他抚着额头,道:“谢过十六爷挂怀,尚好。”

        这是丧父之痛,即便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同曹颊再交好,也是父母双全,无法感同身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劝解。

        说轻了,对死者不恭敬;说重了。只能平添悲痛。

        “多想想坎母同孩子们。都顾惜顾惜自己个儿吧。往后,你就是曹家的顶梁柱。”十六阿哥叹了口气,说道。

        因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都是私祭。穿着常服,在灵前的祭酒,并没有应酬外头的官员。

        有投机的官员。瞧见他们两个。就想由子使人请见,说要给两位阿哥请安。这会儿功夫,就来了三、四拨人。

        十六阿哥很是不耐烦,但是又碍于他们是曹家吊客,所以支吾着推了几人。

        眼下,听到又有人想要请安。十六阿哥正犹豫要不要应酬一番,为曹家撑撑颜面。

        曹寅病故,曹颗丁忧。曹家注定要沉寂两、三年,说不定就有不开眼的以为“人走茶凉”想要“欺负”一下。

        这时,就见曹家管家来报:“大爷。四爷同十三爷来了,刚在门口。二爷去迎了,吩咐小的来请大爷过去。”

        众人皆起身,十六阿哥看曹颗还迟疑。道:“乎若去迎迎小我同十七弟去灵棚那头转转,省得那些孙子心里犯嘀咕。”

        话未言明,但是曹颗不是糊涂人,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心里感激不已。抱拳道:“如此,有劳十六爷、十七爷了。

        我先去迎四爷、十三爷,还请十六爷、十七爷稍后回来作陪。

        十六阿哥应了一声,同十七阿哥往灵棚去。

        曹颗则是跟着管家,快步往门口去。才走到半路。就见曹颂陪着四阿哥、十三阿哥过来。这两位也同十六阿哥小十七阿哥一般,穿着素色常服,看着一脸肃穆,刀刻的面庞,倒像是嫡亲的兄弟两个。

        曹颗驱步上前,刚要见礼,就被四阿哥一把拖住。

        四阿哥难得动容,目光流转之中带了几分关切,声音也难得带了几分暖意:“今日不必多礼,先带我同十三爷到令尊灵前祭拜。”

        十三阿哥也上前,扶起他另外一‘凶”一曹颗心里不由羞愧,对于眼前这两位,在多数之后他都在谋之以利。

        一行人穿过灵棚,到了灵台前。

        灵棚里的吊客,有三三两两说话的,也有簇拥着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百般谄媚的。待认出随着曹家兄弟进来的是四阿哥同十三阿哥时。众人渐渐地熄了声响。

        十六阿哥摸了摸嘴唇上稀稀疏疏的胡须,心里好笑的很。这位四哥真是当值不愧的“冰山”不管是多热闹的地方,他一出现立时就肃静。就是当年二阿哥在皇太子位上时。也不见得有这般威严。

        真是强大的、不容冒犯的气势。

        想到这里,十六阿哥心中一动,.1.c脸色已经收了轻松之色。他忘了四阿哥,又望了望曹颗,端着个脸,心里却是惊涛骇浪,生出无数今年头。

        “十六哥?”十七阿哥在旁。见十六阿哥神色不对,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该上前给四哥、十三哥请安了。”

        “啊?啊!”十六阿哥这才醒过神来。随口说道:“不着急。等四哥、十三哥祭拜完再上前也不迟,”京城的几位皇子阿哥中。除了眼下灵棚中这四位阿哥之外,来曹家拜祭的还有七阿哥。他上午就来了。祭拜完毕往礼部去了,跟曹颗交代说下午“引三”时再来。

        其他的贝子,国公,就不用说了。

        灵棚里的吊客,看到此情此景。也只能羡慕曹寅死后哀荣。如今。就是不晓得,热河那边什么意思,有谥没有,谥的是什么,其中都有圣意可以揣测”

        内宅,兰院。

        因怕李氏身子不支,没有在兰院待客,而是在梧桐苑招待女眷。

        到底是一家人,这时候看出诸人的效力。年长女客,由兆佳氏陪着曹佳氏接待;静惠为人处世周道,就跟着曹颐招待诰命;春华年幼活泼,就招待亲戚家的年轻女眷;素芯为人小心仔细,就在李氏身边照看李氏。

        初瑜是孝妇,带着长生、天佑等人。要守在灵框后至哀还礼,片刻离不得。紫晶是内管家。接来送往,也无暇留在一处。

        李氏身为孝眷,半日在灵堂哭灵。半日被扶回兰院歇息。虽看着精神不足,但是众人千劝万劝的,又用参汤支着,总算没有倒下。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之分,将将到了“引三”之时。

        初瑜望向众人,只觉得少了一人。这时才想到摆在公婆名下的“义女。韩江氏尚未露面。

        她微微皱眉,有些奇怪,多年往来下来,讳江氏并不是个短礼数之人。如今赶上老爷子的白事,她即便不是亲生女儿,只是义女,也不该三日不至。

        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正心里胡思乱想,就见管事媳妇引着一个满身重孝的小媳妇过来。不是韩江氏是哪个?

        韩江氏哪里还有往日的干练冷静,一张小脸瘦得没有巴掌大。苍白的骇人,只剩下一双杏眼。看到李氏同初瑜那刻,她眼中流露出哀痛与愧疚之意。

        不样的阈读落验,请到毗甩红曲加,凹“夫人。大奶奶。”她到了跟前,俯下身去。低声请安,用的却是旧日称呼。

        李氏哀痛之中,没有留意。虚扶一把,道:“先去给老爷祭拜吧。”

        韩江氏应了,由人引看到灵前,行了大礼。

        这会儿功夫,初瑜已经缓过神了。晓得韩江氏多心了。她心里叹了口气,将韩江氏引到一边,道:“姑奶奶何必自苦,老爷是宿疾,能熬到现下,已经是多年养生的成效,谁会怪到姑奶奶身上。”

        非江氏这边。豆大的泪珠已经滚下,道:“大奶奶是宽厚之人,小小妇人却不敢不知好歹。我乃克亲的孤命之人,蒙大奶奶怜惜庇护,已经感激不尽。若是因小妇人之故。为贵宅引来厄运,小妇人就是一死也能抵其罪过。”

        初瑜不是无知妇人,怎么会莫名迁怒到韩江氏身上。

        她摇了摇头,掏出帕子,送到韩江氏手上,道:“快莫要如此。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太太也,这般诅咒自己,何苦来哉?瞧瞧你,倒是成了愚女子,全没有平素的伶俐。快收了金疙瘩,来帮衬帮衬,才是孝道。”

        刚好曹颐到前院“引三。见初瑜同韩江氏凑在一起,过来厮见,正听到两人说话,也跟着说道:“嫂子说的是,姐姐忒是糊涂。生老病死,神仙也抵不了的,谁会埋怨你一个苦命的小女子。要是丧亲就要牵扯到自己身上,那我也是煞星。

        韩江氏打小到大,受了多少的白眼,听了无数难听恶毒之语,何曾有人这般宽容待她。

        她用帕子捂住脸,感激不尽,泪流不.1.c已。不过,她心里还是畏惧。怕克双亲手足就是自己的宿命,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往后孝顺李氏如亲母。恭敬曹颗、初瑜如亲兄嫂,这称呼也不能再改回来。

        这些上,难得有人愿意待她如亲人,她实是不想带去任何的不幸与悲伤”×从黄昏时分,开始“接三”、“送三”仪式。

        大门外,锣鼓齐鸣,丧乐大震。灵前的官鼓大乐。也开始奏起;月台上,还有“九福班”九人的清音细乐。

        灵棚里,僧、番、道三家都开始诵经,为死者祷告。

        按照民间说法。人死三日,他的灵魂到“望乡台”探望,与家人诀别。孝属这日除了隆重祭祀,还有延请僧道为死者诵经免罪,使其不堕地狱、饿鬼、畜生三道,早日轮回转世。

        又是一番繁琐的仪式,待折腾完毕,已经是戌正时分(晚上八)。

        关系浅些的吊客6续散去,关系好的,往来亲近的则留下来,陪着丧家坐夜,,”

        几日转眼而逝,转眼到了九月十七。曹寅“七”之日。到曹府吊祭的客人比“接三”那日还多。

        大家心里都盘算着日子,晓得热河的旨意也该下来了。

        何人代天子祭祀,有没有溢。何谧。众人心头的疑问很多。

        结果,皇子亲王四阿哥手执圣旨而至。盛赞曹寅这一生外,加谧号“忠正。

        灵堂里跪着的众人,心里都是哗然一片。“忠”字不必说,作为天子倚重一生的臣子,曹寅当得起一个“忠”字,这“正”却是美隘至极。

        古往今来,得“忠正”这个值号的。都是国之重臣,臣民之表率。

        臣子之哀荣,莫过于斯。

        曹寅大半辈子都在内务府当差,天子家奴,晚年回到京城,在礼部不过是挂名闲差,而今竟然得这样的美隘,任是谁也瞧得出这不是礼部拟的。

        若是礼部拟的隘号,“忠敏。、“忠成”、“忠平”还有可能。决不可能是“忠正”二字。

        曾被御史言官斥为“佞臣。、“国蠢。的曹寅,终于是由他效忠了一生的帝王盖棺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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