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最后的致歉

黑色气团轻轻一跃，消失在了柳太姬的脑海里。紧接着就在邱予眼里放大，他的整个视野被黑暗覆盖。这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视野恢复了清明，而后就看到，那黑色气团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和灰、白、绿三色气团并排，各自盘踞在各自的角落里，相安无事。

        这个情景，邱予已经不陌生了，尤其是在来之前，木长君和方若天给他临阵磨枪地上了一课，他至少知道，这是夺取异能天赋的过程。唯一和前几次不同的是，他眼前那短暂到一瞬间的黑暗。

        这就是邱予和其他异能者的区别了。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异能者，肯定会先注意到这一点异样，但是邱予没有，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阻止眼前这场混战上。

        这下不会再有异能反噬了，他的心里为之一松。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眼前生了什么时，他的思维几乎停滞。

        三道攻击，两道水系技能、一道风系技能，相继落到柳太姬身上，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她罩住。光芒大盛，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技能相互碰撞声不绝于耳，夹带着技能作用在肉体上的动静。

        鲜红的血液溅起三尺多高，柳太姬的身影像破碎的纸鸢被卷起到空中，又从空中被重重抛落。

        邱予几乎在猛然之间明白过来生了什么——柳太姬已经没有了“异能反噬”，但是协会三人的攻击并没有停止！一声“不！”像梦呓一样流失在齿缝里，他合身飞扑了过去。

        血雾中，他撞上一个柔软的身体，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邱予完全顾不得身上被擦伤，托着柳太姬的脖子坐起来。鲜血顺着柳太姬的嘴角“咕咕”地吐出来，他想把柳太姬扶起来，可是柳太姬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所有的骨头都已被震碎，五脏六腑遭受不可逆转的重创。

        邱予仓惶无措，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心里被前所未有的紧张攥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柳太姬的耳膜已经被破坏了，听不清邱予在说什么，只能看着这个刚认识四天的少年，嘴唇一张一翕，脸上写满了慌张和悲痛。她想伸手抚摸他凌乱的头，却抬不起来。柳太姬咳出了两点血沫，勉强说道：“异能反噬，还是败给了夺取异能……咳咳，是她赢了……”

        “先别说这些了，”邱予心里的悔痛强烈到了极致，感受着柳太姬的生机在他手上不停流逝，焦急难忍，他向四周张望，见协会剩下那三个人站在一旁，“求你们，快救救她……”

        三人没人理会邱予。不是因为柳太姬是敌非友，见死不救，而是三个人全都一个表情地呆站着，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击败了柳太姬。

        柳太姬拉住邱予的衣袖，把他的注意力唤回到自己身上，她的面容平静祥和：“别求他们，我怎么会接受异能协会的施舍？”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还有些容光焕，只是邱予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我背你下山……”邱予蹲下身，要把柳太姬背到背上。

        柳太姬用力扯住邱予，极力阻止他：“听我说完……虽然我输给了她，可我还是赢了你，对吗？……当初我们打的赌，你说……”她喘了口气，“再也不见，可你还是回来找我了。灵天，”她紧紧抓住邱予，“你还能原谅我吗？”

        邱予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勉强哽咽道：“我只想让你活着。”虽然这么说着，他的心中却已经罩上了一层深深的阴影。

        柳太姬朝他笑笑，她的眼睛也看不清了。在一缕缕晨光上浮中，她好像看见一个男孩，还没有长大，气质安静缥缈，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尘滓就自动地退散，仿佛自成光华。

        “灵天！”她看清楚了，蓦地激动了起来，“是你吗？你来接我了……”  她努力地伸长了胳膊，抓住邱予的手腕，这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邱予感觉到她的力量从有到无，听着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邱予恍如失语了一样，嘴唇蠕动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身体里好像顷刻间有什么流走了，这些日子里，他在心里不断堆砌的一座高塔，轰然倒塌了。这也许就是一个人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失重感吧？他没有哭，更没有指责任何人，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柳太姬的身体完全冰冷。

        身后，一直在看着这边的青年突然爆出疯狂的大笑，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三十年了，柳太姬是真的死了，解脱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柳太姬。

        邱予把柳太姬火化了，骨灰洒进了花坞后面淙淙的水涧里。他记得柳太姬跟他说过，她死后想要葬在河里，顺流而下，离这个她孤独了一辈子的地方远点。

        火焰烧灼着空气，透过虚化的气流，面目全非的木屋随时都像要腾空而去。

        火化的过程很快。原本是他一个人在做，后来协会的那两个人看不下去，也帮了把手。柳太姬已死，屠姬联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很快就会解散了，他们不用再听命于青年。人死为大，和柳太姬生前的一切宿怨随着她的殒命化为了乌有，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天影。他们都大概猜到了，最后赢得了柳太姬，是因为天影在千钧一之际，夺取了柳太姬的异能天赋，让她失去了“异能反噬”，才让局势逆转，奠定了这一场仗的胜利。

        金寂之死，有些人认为是运气，是巧合，虽然内部知情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对外宣称却是有木长君参与的。柳太姬一战却是彻底推翻了那些人的偏见。

        天影注定会在异能协会大放异彩。

        他们没理由跟天影过不去。

        两人帮着邱予把柳太姬葬了，整个花坞彻底没有了人气。邱予虽然很想留下来，但也知道他不得不回异能协会了。木长君、方若天还都等着他的消息。

        他跟在青年三人后面离开了柳太姬的园子。

        这是他这四天来，第一次走出这座花坞。抬头一看对面，顿时愣住了。

        放眼望去，广阔的田野，泛着初春的绿意，有人在牧羊，有人在播种。草帽在盎然的原野深处此起彼伏，若隐若现。更远处是川流不息的川水，仿若来自深井的回荡，传来渔人的歌声。

        邱予恍如隔世，惊住了。他第一时间回头看去，只见那座花坞已经不见了一丝影子，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错落有致地有着几百个相似的木屋，彼此都离得很远。他们此时正站在草原的一点上。

        “这是哪儿？”邱予下意识问。

        “五寻川。”协会一人说。

        “五寻川？”邱予疑惑。

        他记得很清楚，他是在宣城玉兰山上遇到的柳太姬，宣城在异能协会的西北，而五寻川他之前来过，在西边。这两个地方距离很远，坐人力车也要半天时间，柳太姬把他从玉兰山带到她家里，只用了几分钟，还是用腿走的，她怎么会在短短几分钟里，走过了这么远的距离？

        最怪异的是，他些天他呆着的那座花坞呢？

        除非，他是在做梦。

        “我们也没想到，之前见你被柳太姬抓了，就一路跟着你们，竟然就追到了五寻川，”回话的那人说，语气里洋溢着惊叹，“不过这情况放在灵天身上，就好理解了。我们猜可能是灵天在这两个地方之间，连接了一条空间通道，方便柳太姬来回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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