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问鼎天下

后山之巅，程欢与唐渊并肩而立，两人遥望远方天空，久久无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在半山腰处，十多名大汉如同铜像一般伫立着，一双双眼睛如同鹰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气息沉稳得可怕。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凡夫俗子哪里看的清楚，我纵有一百年阳寿，可是现在死也是死，一百年后还是死，不如死个痛痛快快。你又为何非要陪我一起死？而且还要拉着苏冷世一起死，他岂会答应？”程欢穿着件十分清爽的褂子，脚下踩着黑布鞋，要是走在大街上，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就是老将军程欢。

        程欢只有七十多岁，已经肉身成圣，程家有他坐镇，至少能昌盛一百多年，不过后辈之人没有一个看的明白，都以为程欢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死，死了之后便能得到一个匡扶天下的美名，若是不死，则要沦为缩头乌龟，一世英名都要变成骂名。

        其实程欢是一心求死，不为名利，只为死在战场之上，让这一生有个痛痛快快的结局。

        他死之后，程家能否继续昌盛下去，那不是程欢该操心的事，程家后辈青黄不接，远远比不上卫家的卫唐、许家的许镇南等人，不过比不上，程欢也不会强求，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是祸非福，那便当成磨刀石来使他们强大，宝剑百炼成钢，程家子孙自出生到现在，别说百炼，连真正的磨练一次都没有过。

        “你是一心求死，我却有着不得不死的原因。”唐渊道，“我前半生杀人太多，和苏冷世一样遭天忌讳，如今只剩下十年阳寿，多活十年和少活十年区别并不大，我若活着，必会成为漠门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得一家老小都会遭到暗杀，死的不明不白，唯有我死了，唐家才能躲过这次劫难。”

        在程欢面前，唐渊没有隐瞒什么，他没有儿子，共有四个女儿，一个嫁给了许世成，被古华云杀害，一个嫁给了楚氏王族，被蛮人蹂躏而死，剩下的两个分别嫁给了卫长风和程欢的长子程仁杰，至今都安好无恙。

        唐渊和程欢，其实是一对亲家。

        程乾和程坤的母亲就是唐渊的女儿，程坤曾去剑云宗找卫峥，自称是卫峥表哥，不过卫峥极为不屑，正是因为这一点。程坤的母亲和卫家大夫人是姐妹，卫峥和卫家大夫人深仇似海，虽然有母子的名义，却视彼此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除了四个女儿以外，唐渊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妹妹，以及一些旁支关系的族人。楚氏王族还没有灭亡之时，唐渊四朝为相，国士无双，独霸朝堂，整个唐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共计三百余人，向来有着天下第一世家的称号。

        程欢可以不顾程家，唐渊却不能，他必须为偌大一个唐家考虑好退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若活着，漠琼川必然视之为眼中钉，极可能灭他满门，只有死了，漠琼川才有可能放过唐家。

        “至于苏冷世，你我若都死了，他还活着作甚？”唐渊眯起眼睛，目光有些发冷，“我和苏冷世共事将近四十年，但我始终不信任他，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放心的死，他若活着，我不敢死。”

        “你怕苏冷世投靠漠琼川？”程欢猜出了唐渊的担忧，若有所思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诛蛮之战结束后，叶大元帅和剑棠兄弟都遭到了王族的报复，苏冷世一直躲在漠北，若非如此，他的下场绝不会比叶大元帅好。说起来，王族的确令人心寒。”

        诛蛮之战结束之后，楚氏王族以莫须有的罪名关押叶清风，周剑棠为解救他而被大军围死，随后叶清风也含恨而终，苏冷世本来也难逃一死，不过因为他太过聪明，不论王族派出多少高手，始终找不到苏冷世的踪迹，这才让他逃出生天。

        自古以来，大局已定，王族必会诛杀功臣，可若功臣侥幸活了下来，便再也不可能替王族卖命。

        唐渊担心苏冷世会投靠漠琼川，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个时辰前我见到苏冷世，曾暗中授意他假意投靠漠琼川，暗中接应大军。”唐渊道，“他当时若答应，我必立刻杀了他，永绝后患！但是他拒绝了，可我仍然不放心，以他的聪明，肯定知道我的用意，他的答案当不得真。”

        “这便是诛心了。”程欢若有深意地看着唐渊，“苏冷世或许本来没有投靠漠琼川的想法，但你这么做的话，等于逼着他加入漠琼川的阵营。”

        “我不得不逼他。”唐渊道，“苏冷世活着，始终是一个变数，他和我们不同，乃是孤家寡人，无亲无故，他活着，有可能帮我们，也有可能害我们，倒不如逼着他死，虽然失去了一大助力，却也永绝后患，便是死，我也能死的心安。”

        “不提这些了。”程欢知道唐渊和苏冷世素来不合，彼此都想除之而后快，唐渊之所以说这些，无非是想借助程欢来杀苏冷世，两人若是联手，苏冷世插翅难逃，不过程欢不想参与到二人的仇怨中来。

        “都说苏冷世是天下第一智者，不过你的智谋并不亚于他。”程欢道，“我如今是一心求死，我死之后，天下会怎样，我管不了，但是程家的子子孙孙我其实还是很在乎的。程家的这代人中，说实话我没有几个能看得上眼的，只有程乾、程坤这对兄弟还勉强凑合，程乾为人沉稳，杀伐果断，虽然不至于振兴程家，却能保证我程家百年不倒。程坤有些小聪明，虽然搬不上台面，不过用来辅佐程乾也是不错，更难得的是，这对兄弟从小到大感情极深，不像常人家的兄弟尔虞我诈，争那什么家主之位。”

        “既已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唐渊双目灼灼，程乾、程坤都是他的外孙子，程家若能落入这对兄弟手里，唐渊必会大力支持。比起卫家，程家的子嗣虽然远远不如，但是一家人都程乾的能力都十分肯定，程坤虽然心比天高，可是对兄长也十分信服，这便是一种优势。

        卫家虽然如日中天，生了一个真龙卫唐，随后又冒出一个饕餮卫峥，看似人才辈出，实际上两兄弟一旦争斗起来，必会令得卫家元气重伤。

        “因为我看上了另一个人，他叫韩小山。”程欢目光微闪，不紧不慢道，“此人是剑棠的女婿，乃是天命之子，李茂、谢君蓝等人对其赞不绝口，我也有意接触过这小娃，发现他果真有着过人之处，不知比程乾、程坤强了几百里，我有意让素儿嫁给韩小山，将程家交到他手中！”

        “原来如此。”唐渊笑了笑，终于明白了程欢的意思，由韩小山来接管程家，银月卫队和程家军接合，必能一跃成为仅次于四路军阀的一支力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失为一着妙棋。程欢所担心的，就是唐渊。

        程乾和程坤是唐渊的外孙子，唐渊必会帮着这对兄弟对付韩小山，甚至会暗中授意程乾、程坤中的一人娶了周仙儿，接管银月军团！

        唐渊曾暗中授意程坤去云中周家与周仙儿见面，本意便是促成这对姻缘，岂料周家家主利益熏心，竟雪藏了周仙儿，将周芸介给程坤，并且暗中请高人为周芸遮掩了命数，令得程坤以为周芸也有旺夫之相。

        程坤信以为真，一直抱着野鸡当凤凰，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唐渊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寄予厚望的并非程坤，而是程乾，所以一直没有点破。

        听懂程欢的意思后，唐渊便是知道，程乾、程坤已经被程欢放弃了。虽然这对兄弟合力，再加上唐渊的暗中相助，必能使得程家延续至少百年，不过程欢想要的不是延续，而是振兴。

        乱世即将来临，四路大军和漠门一旦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十年之后的天下必是军阀割据，血流成河，彻底陷入乱世当中。

        乱世出英雄。

        程欢想把韩小山塑造成那位英雄。

        在他的计划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天下，漠门和四路大军争得你死我活，韩小山正好借机带领程家军和银月军团问鼎天下！

        “我明白了。”唐渊稍作思量，便全然理解了程欢的用意，接下来的这场战争，程欢必会拼死一战，但是他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住程家军和银月军团的中坚力量，为韩小山的未来做好充分的准备。

        唐渊没有多想，便是说道：“这件事我不会插手。韩小山是谁我不知道，也从未见过此人，不过既然你如此看好他，我定会在理所范围之内助他一臂之力。如果这孩子真能一统天下，结束这乱世的局面，也算为天下人造福了。”

        “那好，一言为定。”程欢心下大定，其实他期望的只是唐渊不插手此事，至于帮不帮韩小山，倒是没抱太大希望，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唐渊真的愿意帮韩小山，韩小山将来问鼎天下的几率定能提高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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