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活络的人心
“你们？”阿尔维斯诧异，这两天怪异的事件不断在脑子翻滚。
“许久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吗？”皮埃尔·德·莫兰弯腰。
“有点印象。”阿尔维斯当初这是负责埃尔王国内部财政的大员，莫兰家族的嫡系之一。
这么多年过去对方也四十多岁了。
“我是维雳。”精瘦的矮人长老也鞠躬，扎成辫的胡子拖到了地上。
海伦见是丈夫认识的客人连忙招呼：“请坐吧，我去泡茶。”
三人依次落座，阿尔维斯警惕试探：“请问两位这么晚到访有何贵干？”
“您应该看过报纸了吧？”皮埃尔指了指阿尔维斯的手中。
“不错，纷乱之地的反压迫剥削战争真是鼓舞人心啊！”阿尔维斯低下头客套着。
皮埃尔失笑摇头：“我们就不要这样猜谜了吧。”
“直说了吧元帅，赤龙已经光明正大宣布自己要在明年四月完全撤离，将埃尔主权还给其主。”
他用眼神示意矮人维雳，后者连忙离开桌上的面包篮一本正经道：
“不错，昨天至高的陛下已经和我们长老汇合，带着我们返回王宫城堡，我这身衣服都是在宫廷里翻出来的。”
矮人身上的赤黄色锦裘源自魔兽火狐的皮，昂贵又稀少，看型号应该是过去小王子穿的。
皮埃尔双手撑着下巴耐人寻味道：“您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阿尔维斯冷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是军人，军人从不参与政治。”
“而且我都60岁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马上就要死的人还有什么想法？”
这时海伦端上一壶茶给三人倒上。
“谢谢您夫人。”皮埃尔礼貌致谢，然后看向侧对自己的阿尔维斯，“您应该知道军团的败亡就在不久后，赤龙想抽身专心运营根基更牢固的纷乱之地情有可原，那上面的千万亚人类可都属于愚昧无知的蛮族，最适合被洗脑。”
“我的意思并非是想对赤龙做什么，那不现实。而是耐萨王亲政后，他总得需要一群人替他料理国务，而一国之事非精英不可管理。”
阿尔维斯忍不住将手抬起遮掩自己的表情，海伦坐在餐桌边假装擦着桌子观察着。
“不管怎么说，伟大赤神的意志不容违背。”阿尔维斯义正言辞，“我不会做任何背叛行径。”
“瞧您说的。”皮埃尔摊手，“什么背叛？赤龙还政是祂自己的决定，耐萨王身为主权者雇佣一些人处理国事又不算违法行为，怎么就背叛了？”
阿尔维斯仍默不作声，他不确定这两人背后究竟是谁。
比如，会不会是拉斐尔试探自己的棋子。
维雳忽然开口：“哎哟！你怎么这么娘炮！慢吞吞的好意思说自己是军人！我们的王希望你能在四月后帮他处理国防事务，贵族头衔、好处都不会少，就这么简单！”
“请回吧，我再想想。”阿尔维斯下了逐客令。
皮埃尔和维雳走后，海伦上前无比担忧：“阿尔维斯，你可不能和他们搅在一起啊。”
“为什么不能？”
“......我，我只是觉得很多民众都对国王很厌恶，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而且他们很不愿意赤神离开......”
阿尔维斯冷哼一声：“又不是要对拉斐尔开战，是他自己要走的。”
“但......我觉得你不能和大家反对的国王在一起......”
“一群底层猪的意见有什么影响吗？”
海伦的瞳孔骤然放大，阿尔维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歉：
“亲爱的我不是讥讽你的出身，而是在国家大事上底层是真的毫无用处。你小时候能想象你父亲左右帝国事务吗？”
海伦沉默了，但她并不承认自己丈夫说的对，继续坚持自己的看法：“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加入这些事，就像你说的你都要退休了，人生路都要走完了，何必再卷入这些麻烦事？待在家里过日子什么灾难都不会发生。”
阿尔维斯梗着脖子：“那赫斯和米莎呢？我们的孙子孙女呢？你难道不希望他们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吗？”
“......不希望......因为上流社会充斥着物欲和腐臭。我们在纳特时一直被‘上流社会’折磨利用，到赤神管理的国度才过上十几年安稳日子......我希望我的后代不要去做压迫别人的事，而是做好自己。”
“你！”阿尔维斯惊异回头，“你从什么地方学了这么多歪理邪说！”
他几步冲向海伦的购物篮，在里面翻找一会儿后找出了一本小册子。
《赤神教义简化科普版》。
“你————”阿尔维斯火冒三丈，他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都被拉斐尔的蛊惑言论侵染了。
但海伦的脸颊泛着苍白色，那是常年操劳繁琐家务的结果，再想起自己这几年生病全是她在悉心照顾，还有几十年的相互扶持时光，阿尔维斯最终把怒火憋了回去。
“唉，以后别去那个赤神大礼堂了。”他站起身叹道，“没几个月就要变天，拉斐尔没有精力同时料理两个国家，尤其一个还被打烂了需要重建，埃尔王国的安稳注定消失。”
说完，他晚饭都没吃便扶着栏杆吃力回到二楼卧室。
海伦叹了一口气，回到厨房继续做起晚饭，预备着给丈夫端到二楼去。
......
王宫城堡，维雳和皮埃尔告别。
“说起来朋友，你们的反应真是又快又好啊！”矮人长老维雳赞叹道。
“没什么，都是为王服务。”皮埃尔恭维道。
自从拉斐尔撤销所有明面监视人员后，旧贵族集团的活动便日趋自由。
他们如蛆虫扭动躯体那般自然而然地试图重归昔日荣光，警惕触犯红线的同时伺机待发。
不得不说他们在欧康堡沦陷时收割的财富实在太多，在拉斐尔三番五次榨取后，还有足够的本钱收拢了一批往昔的旧党、中间人秘密重组势力。
不过他们不敢有任何实际行动，也就开几家小店或公司，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正常经营维持家业。
耐萨王出现在重工区后立刻被其察觉出不简单。
接着拉斐尔发表亲笔信告知全体民众摄政时代即将结束，贵族们经过密切讨论后意识到机会来了。
赤龙敢广而告之，那离去八九不离十，不然他脑子抽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专门针对贵族群体逻辑也不通。
以拉斐尔掌控的力量，完全可以强制解散大家族聚集，然后一个个秘密处决掉关键人物，而不是留着这么多贵族后裔仍然居住在一起，所以不存在引蛇出洞的可能。
想想看如果要对付贵族或矮人，晚上直接派黑手潜入。
下毒、勒死、咒亡哪个不行？然后再甩锅给“境外势力”就过关了。
埃尔人哪里会在乎几个旧贵族的死活？
这是最经济高效的手段，完全没必要发出新闻公告把自己搞被动。
因此贵族群体大胆离开庄园前往王宫城堡，赤龙军果然没有任何阻拦。
接着便是和耐萨王的密谋。
耐萨早就被监禁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自由后迫切地渴望行使国王权力。
拉斐尔的公告他也没有任何怀疑，毕竟对方占据绝对主动，没有必要搞阴谋诡计。
耐萨和长老对赤龙的即将离去非常激动。
但很快就对全是人类的埃尔王国一筹莫展————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统治这么多人，掌管如此数量的财富。
这时旧贵族们上门了。
“内政官不加入我们怎么办？”维雳忧心忡忡，“我们的计划中他是很重要的一环，可以化解民众的怨气，毕竟阿尔维斯以前和赤龙走得很近，还是元帅，大众对他有一定信任。”
皮埃尔轻笑：“放心吧我的朋友，他一定会加入我们的，实际上有志之士在赤龙的高压统治下只会越来越逆反不存在忠诚，他会主动找我们的。”
“那就好。”维雳点了点头，和皮埃尔告别。
皮埃尔坐上马车返回莫兰庄园，刚进屋就被怒气冲冲的莫兰男爵叫住了。
“你们在搞什么！”八十多高龄的男爵一拍桌子，“和矮人密谋？还绕过了我？这么大的事居然秘密进行！”
皮埃尔连忙扶住老男爵帮他坐下：“亲爱的祖父大人，我们没有秘密进行，其他八家都有参与，只是您一人不知道而已。”
“你什么意思！”莫兰男爵“腾”地站起质问。
“祖父啊，您太畏惧赤龙了，已经不适合领导我们了。”
“各家都不希望自己的血统被削弱，贵族和贱民有本质的区别您必须承认这个事实，我们都希望借此机会拿回自己的一切。”
莫兰男爵咬牙切齿：“你胆敢违背赤神！”
“什么违背赤神？”皮埃尔笑了，接着叙述自己的那套逻辑解释。
“哼！”老男爵冷笑，“那也只是赤龙拉斐尔的说法，并不代表赤神的想法！”
“您在说什么呢？”皮埃尔担忧无比，以为自己的爷爷脑子痴呆了。
“我没疯，你们太钻研阴谋权术，对表面的事实全盘否定才如此短视。”
“赤神是一种理念精神，在广义上囊括的不单有赤龙拉斐尔一个个体，还是无数信仰祂的大众！”
莫兰男爵从内兜摸出一本精装书砸在桌子上。
那是一本翻了很多遍都开始卷页的《赤神教典第二卷》。
“赤龙走了，祂的眷族走了，但不代表赤神就走了！”老男爵将今天的报纸摸出来，“你看看，这是以总摄政拉斐尔的名义写的信，完全没有赤神的影子。赤神不会走，你们所做的是在自寻死路，带着各自的家族走上灭亡！”
“爷爷，您需要休息静养。”皮埃尔不想试图争辩过这个老人，“管家，带老爷回房间休息。”
“你不能违抗赤神，不能违背祂的教义，这是自掘坟墓！”老男爵激动地将《教典》递在孙子的眼前。
但皮埃尔不想多言，站起身道了晚安就离开了。
莫兰男爵枯坐在原地，老迈的胸膛竭力地起伏。
“不行！莫兰家族的血脉不能就这么断绝！”他内心波涛汹涌，疯狂思考着出路。
——————
1月1日。
西线战场，全无任何冬季节的热闹氛围，猛烈的炮弹替代了烟花，烤焦的尸体血肉宛若祭典晚宴那样丰盛。
阿曼德的指挥部一片繁忙，所有人的头发都散乱着，脸部油油的长满了未刮的胡须，一颗颗充血眼珠紧盯着地图和战报。
“呜——————”
外面的扩音警报响起，屋内安装的最新仪器表盘正起伏着剧烈波峰。
“飞龙预警！”
焦急的声音传遍军营，阿曼德在参谋、军官的簇拥下走进地下室躲避。
少顷，航弹带来的爆炸声响彻全营，地下室等人无助地盯着天花板，那里黑漆漆的不断脱落土渣。
“怎么会这样啊！”阿曼德长叹道。
自从八天前西线精锐被关在包围圈后，联合军团用尽了一切手段试图将其营救出来。
战斗巨龙、狮鹫骑士、兵员、雇佣兵、各式武器都用遍了，一度撕开口子二十七次。
但每次不到半天就被亚人不要命的战斗重新封死，里面的精锐兵团就这么一直被围歼着。
雅克莫莱甚至和纳特紧急签订了不平等条约，进口了一批最新式装备试图扭转局面。
比如探测仪，这是当年莫雷炼金工程师为了预防恶龙南侵的发明，可以通过法力波的收放探测数百公里内的高能量波动。
莫雷精英逃亡外国后，这项技术就落到纳特帝国手中。
帝国研究院改进优化了细节，使其扩大了范围至一万公里并能横向定位目标，还能检测一定范围内的能量聚合，比如单个狮鹫骑兵不会被发现，但三个聚在一起就会被检测。
然而这些小东西再先进也难以掩饰溃败的战局。
头顶的爆炸声渐渐消散，结晶飞龙投完了航弹离去了。
阿曼德等人这才回到地表，索性指挥部安然无恙。
“圣团长，我们已经拼光了所有预备队。”参谋把之前的工作做完悲惨报告，“包括前天大本营紧急增援的两万人，送到前线打了三次就报废了，现在只有九千残兵败退回来。”
另一参谋脸色沉重如海：“圣团长，七条战斗巨龙今天全部无法出航，八天以来它们出动次数二百二十次，平均每天每条都要出动四次。控龙机关说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动，否则它们的肌肉纤维将瓦解彻底丧失作用。”
阿曼德一抹满是融化雪水的黑脸：“没关系，敌人的空军在八天的包围战中也损耗不小，它们同样采用生物作战兵器，一定也疲惫不堪无法作战。”
这是实话，毕竟独立武装一方只有泽妮一条黑龙。
战斗巨龙的全力猛扑大部分依靠结晶电龙对抗。
飞龙都不能出场，只能绕远路炸炸后勤。
电龙还要对付前后一千三百多狮鹫骑兵，八天下来也丧失了战斗力。
“出动大团长送来的最新装备！”阿曼德如赌博输光一切、即将押上自己这条命的狂徒！
“集结剩余所有兵力！这次战斗要一举定乾坤！解救出被围人员。”
......
前线，战争再次开启。
冲天的炮弹齐发让饱受战火折磨的冻土再次颤抖，双方士兵呐喊着冲向对方展开血战！
不过明显军团一方的战斗非常混乱，甚至组织度都出现了问题，不少边缘的士兵试图偷溜，被发现的宪兵立刻处决。
军团的精锐全在包围圈里，这些进攻士兵几乎都是从各地自由村镇抓来的炮灰，还有雇佣兵和大本营壮丁组成的仆从军，战斗力和已身经百战的亚人不在一个档次。
砰！
弩炮弹束贯穿灌木击毙了一个军团步兵，老练的狐人战士立刻调整弹束威力和战友齐发弹束，将一处矮墙掩体轰开射杀里面瑟瑟发抖的敌人。
地面的战斗，军团已后继无力，此时阿曼德寄予厚望的新锐装备终于出现在战场上！
轰隆————轰隆————
庞大的引擎轰鸣声让地上的人不由抬头，只见六艘舰艇带着飓风高高在上！
这和以前的飞艇很像，但没有庞大的充气球，也非靠微弱的魔力驱动。
空中舰船通体反射着钢铁光芒，甲板建筑尽可能低矮，四条长翼延申出去如同巨龙的两对翅膀。
大大小小五十余个螺旋桨急速旋转托起这尊天空战舰，铀金能源在动力舱内剧烈反应，一口口巨炮在舰壳外探出，还有闪烁异色光芒的法阵漂浮周围。
砰！砰！砰！
空中战舰开火，一门门魔晶炮朝地面宣泄着能量，精度虽然不高但胜在密度极大且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拦，速度超过步兵的炮舰一艘就能压制一个区域。
国际军的空炮开始转动，接着高射炮弹朝这些全新武器射去。
嗡————
炮舰法阵群激活，魔能护罩出现在船外抵消了炮弹的冲击能量。
“这......”地面的亚人战士们面面相觑，但炮火覆盖马上就要来到自己头上，他们只好草草撤退。
“圣团长！好消息！”
通讯兵异常兴奋地抬头：“炮舰的效果非常显著！第一波就压住了敌人的反击势头，空炮反击无效，现在他们开始退却，我军正在向前挺进！”
“好！”阿曼德一拍桌子喜笑颜开，“纳特人的东西就是质量好。”
但好景不长，室内的探测仪镜面的波峰忽然提高了几个数量级！
“什么？”负责的士兵以为自己看错了。
“报告，一个......对！只有一个单位出现在了西135、南24的位置，能级强度————超六级！”
“什么，赤龙亲自出动了？”参谋大惊。
“不对，”有人反对，“说明书上说赤龙的能级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它一旦强势出现，镜面就会因为回馈的探测波过强直接碎裂，这应该是另一条龙。”
阿曼德沉下脸：“命令狮鹫队伍全部出动！包括大本营和东线、尤德斯部的，全力阻止这个目标接近前线！”
边境，一条金龙急速跨过了莫顿海峡，目标遥知战火不断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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