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血染的冰湖（下）
下午，战斗继续进行。
尤德斯脸色阴沉如深海，因为他又得到己方补给线再次遭到大规模侵扰的消息。
这就是开战没几天后，独立武装派出去搞破坏的那一百多人游击队。
这些由本地土著亚人组建的队伍虽然人数少，远不如开战之初从北方绕过冰湖尝试攻击独立武装后方的那两支营队。
但他们非常熟悉地理，亚人得天独厚的皮毛与掌蹄视积雪森林于无物。
同时在生命禁区中还有他们早年打猎时埋藏在树洞、土堆里的无数补给点。
燃料、食物、淡水几乎源源不绝，能在不依靠村落根据地提供后勤的情况下持续作战一个月以上。
而军团士兵，一不熟悉地理，二行动不便。
一旦进入密集复杂的森林立刻就会迷路，错综的藤曼和树干让能见度只有一米左右，而他们的敌人却能凭借气味、痕迹轻易将自己发现并予以歼灭。
环境对战争的影响可见一斑，这也是“易守难攻”这类名词概念的由来。
不过独立武装一方也是付出了极大努力，早早投入海量人员物资在本地建立村落据点。
本地亚人在经年累月的生活中潜移默化和这里的自然融为一体，他们自己就是这个生态圈的一部分，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巧妙利用大自然打击敌人。
这是军事胜利所不能触及的地方，也是超级大国不敢轻易深入敌方国土纵深作战的原因。
毕竟人要吃饭喝水，如果被完全孤立，本地的食物获取不到、水全被下毒不敢喝，就只能从外部运来补给。
而这补给一旦被切断，就是给你一万门大炮也是白搭：炮弹运不进来，炮兵饥饿得走路都没力气。
从另一个角度想，龙当之无愧是生态圈的顶点。
没食物不要紧，吃土吞沙也能活。又兼具强大的防御和进攻，同时具有思辨智慧不会被骗，除了畏惧雷电外几乎没有制衡手段。
“增派士兵保卫交通流畅。”尤德斯忍痛下令。
参谋的额头滴下冷汗：“圣团长，如果再从前线抽兵，我们将失去进攻所需的力量下限，这和当初出发的战略目标已经背道而驰了。”
圣团副职也进言：“是啊，我们的目标是穿越库尔森林，出现在瓦伦防线的后方威慑敌人。但现在我们却在这片冻土上为自己的后勤而战，这已经完全偏离方向了。”
尤德斯冷若冰霜：“你们说的都对，如果抽兵，那就变成了为‘我们在这里一直驻扎’战斗，而不是为‘突破森林，攻击敌人大本营’战斗。”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交通被切断，窝阔镇的物资再也运输不进来，我们能坚持多久？”
参谋们无话可说，他们并不知道这支在自己屁股后面搞破坏的队伍具体有多少人。
这些天也抓了少许亚人俘虏，但这些家伙不是找机会立刻自杀，就是面对拷打死也不开口。
拷问的军官认为亚人长期遭受压迫毒打，拷问手段对他们不过是复习，所以耐受程度极高几乎不可能获得情报。
抓几个国际军可能有戏，但国际军几乎不出现在前线，出现了也是无关紧要的小兵，压根就不知道关键情报。
这就导致尤德斯部连敌人的具体数量动向都搞不清，无法科学规划兵力分布，不是太多就是太少。
就这样，本该支援三岛驻军的士兵被调走了一些巩固交通，剩下的人留下独自面对独立武装的第38、39、40次攻击。
西岸依次怒吼出炮弹打击小岛上的阵地，独立武装再次摸到敌人跟前。
一发军团炮弹落到了前线，来不及避让的几名亚人士兵只能眼睁睁等待自己的死亡。
咚！
沉闷的响声传来，冰湖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这几名亚人却除了差点摔倒之外没出任何事。
“哑弹？”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将其抛到脑后投入战斗。
由于炮弹的缺失，军团的压制火力少了几个数量级，这让三岛上的守军承受着更多压力。
咻！
一发弹束将刚露头准备射击的敌人爆头，头壳和白浆浆的脑花被溅得到处都是。
寒冷天气和恶劣饮食终于对军团士兵产生了影响，他们的反应开始变慢，经常在毫秒时差的射击对决中，由于小腹突然传来的疼痛导致肌肉抽筋，从而被敌人率先击杀。
“圣团长，大家要顶不住了！”侦察兵和驻岛传令兵愁云惨淡地前来报告。
参谋也无能为力，只能建议将储备的弹药全部打出去缓解压力，也许一小时后新一批的补给就到了。
没有弹药，弩炮就是一个镶铁木条，迫击炮就是个垃圾桶，重炮连厕所都不如。
尤德斯内心苦涩无比：
“如果有战斗巨龙护航，我绝不会落到现在的局面！交通将固若金汤，我将以后勤能支撑的战力上限发起进攻，就不会害怕减员不敢冒险！也不会打一次仗就要停火个几天，等物资送上来才能再打！”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吼道：“打！全部打出去！”
命令下达，那珍贵的几十枚真货炮弹得以上膛，瞄准正在攻坚的亚人们一阵猛炸。
岛上的守军也迅速拿出舍不得用的迫击炮弹、投掷炸弹一股脑倾泻出去，这骤然密稠的火力让亚人的进攻势头顿时一滞。
这是饮鸩止渴，因为这些弹药打光后，他们就真的裸奔了，整个部队的火力将退化回中古的骑士时代。
“撤退。”远处观察的休伦下令。
就这样，第38到40次进攻再次宣布失败。
接着他召集指挥部紧急开会。
“这次敌人是等我们走进了、打了二十分钟才火力洗地，你们怎么看？”他左右环视。
手下都挂上了笑意：“神使，他们的弹药快不够了，所以才这么省钱，宁愿死人的风险增大也要提高杀敌效率。”
“之前的战斗他们可是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上，宁愿多打一枚炮弹也不愿士兵冒风险。”
这时外面传来动力炉剧烈轰鸣的噪音。
从窗户往外看，早上才被米莎等炼金机械师修好的雪地车停在外面。
它在修好后立刻出发，到现在下午三点已经跑了一个来回，货舱、拖拽的雪橇上塞满了各种物资。
不一会儿，村落里雄壮的大婶大娘和女孩子就一拥而上，第一步先卸下最新的炮弹送到炮击阵地去。
“据说对面的人三、四天才能获得一批补给。”休伦也笑了，“而当我们的搞破坏的同志就位后，这个时间就拉长至五天以上了。”
这也是尤德斯自从上次进攻失败后便再无动作的原因，携带的炮弹物资在补充前不足以支持进攻。
如果说进攻是终极技能，那后勤运输速度就是冷却时间。
运输时间越快，冷却时间就能尽快转好，终极技能————进攻也就能率先发动。
否则就只能依托地形防守，节约物资消耗。
极地驻军就是靠雪地车这工业产物碾压的敌人，牛马的生命能量没有铀金燃料的能量高。
又是一番讨论后，休伦说道：
“我们都认为敌人已经疲劳，现在是贯彻上级指示任务的最好时机，下一次战斗各营队不再区分先后问题一齐出击，所有战士自由作战，除了驻守村落的预备队，其他作战人员一个不留上战场！”
很快，战斗再次打响。
补充了新弹药的炮兵继续洗地，亚人战士倾巢而出，他们知道这次战役已经到关键时刻了！
尤德斯对眼前的画面心急如焚，但又毫无办法。
这时手下传来喜讯：“圣团长，补给到了！”
“什么！”他欣喜若狂，一种天意在冥冥注视自己的宗教感油然而生。
但很快消息的后半段泼了一盆冷水：“不过只有额定基数的三分之一，其他物资都......半途被搞掉了。”
尤德斯知道手下为什么闪烁其词。
骚扰交通的游击队最多三百人，怎么可能拉得动几千吨的物资。
肯定是留守窝阔镇的军需采买，还有在库尔森林外的后勤军官蛇鼠一窝，利用战争时期手上的权力各种克扣倒卖，用前线战士的鲜血换取一桶桶丑陋罪恶的黄金。
不光是一两个头头，中层军官、下级士兵也有参与，这是一个利益集团。
勾结上察拉汗的商帮让雅克莫莱都对这群人无能为力，谁让军团没有属于自己的核心产业，什么物资都得从外国买呢？
即使是那些能力杰出、思想开明的人也不敢明的指出，也就尤德斯威望极高，才敢当场以贪污罪处决罪犯，但也动不了整个利益链条。
毕竟“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谁敢去动？
不仅上位者会恼火，万千自认“无辜”的普通民众也会遭殃。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会引发“人民的怒火”。
“渣滓！蛀虫！癞皮狗！”尤德斯握紧拳头，紫眸中似乎要迸射出闪电。
“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都穷凶极恶地背叛了军团人民和浴血奋战的英勇战士！”
一发炮弹炸在指挥部附近，尤德斯迅速反应撑起魔力护罩抵挡冲击波。
“分配下去，以最快速度送到岛上的驻军阵地。”他命令道。
外面，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知道大事不好的军团士兵也发了狂，把最后用来掩护自己撤退的弹药也拉来打出，这和自杀是一个性质。
“杀啊！！！”
一个100人的中队编制亚人进行冲锋，到阵前时只剩下8个人。
这只是一个缩影，三路岛屿均进入白热化。
时间来到下午五点，极地已经笼罩在深夜中。
但闪光药水释放的光尘附着在大气上，三处战场依然灯火通明。
“休伦小统领，北路战斗已经彻底失败。”血龙传回最新讯息，“对面人类的战斗意志在关键阶段大爆发，也学会了人工制导炸弹的战术，北路的进攻人数下降到了阙值，只能放弃。”
“中路也不顺利，那里是敌人的重点防守对象，我军死伤惨重也难以夺取旅馆，滩头阵地易手了二十七次，但就是无法巩固。”
失败的阴云笼罩在指挥部。
“我们小瞧了军团的战斗力啊。”参谋们在自责，“没想到他们在环境恶劣、饥寒交迫、弹药稀缺的情况下仍能顶住。”
“我觉得敌人指挥官的水平比我们高太多了，屡次调兵和炮击都卡在即将巩固阵地的关键点上，让我们上岛的战士得不到援兵被迫交出阵地，他对战局发展的洞察力太敏锐了。”一名前线军官总结。
“而且对方的弹药似乎又续上了，三小时前和敌后游击队交流时，他们说保卫力量明显增强不好下手，也许敌人的补给刚好就在那个时间点送达，太可惜了。”
参谋们摇头：“也就是说守军数量在减少的情况下也抗住了攻击，唉。”
休伦却很乐观：“强弩之末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但我们已经不可能突破中路和北路了。”参谋们怔怔抬头。
休伦眼中精光绽放：“虽然两路在战术上失败了，但在战略上却是成功的。他们以少量兵力成功牵制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让他们不能参与其他阵地的战斗形成联动，别忘了三座岛屿都有统制全局的功能。”
“而且我们面前不是一直是优势吗？”休伦直勾勾看向远方的南小岛，“敌人为了死守中路已然墨守成规，南路已经数小时没有遭到炮击，正是绝好的时机！”
他果断下令：“让预备队出击！同时所有炮火一齐覆盖敌人的岛上阵地，狮鹫骑兵集中南岛，直到完全夺取岛屿控制权！”
很快，南小岛骤然遭到了高强度炮火打击。
军团驻军瞬间被打懵，接着预备队已经在狮鹫和炮兵的掩护下登陆展开进攻。
这是一直留存精力坐视战友打杀了一整天的生力军，一进入战斗立刻火力全开！
龙息歼灭炮的火焰席卷掩体下的战壕，在里面负隅顽士兵的惨叫声仿佛炼狱恶鬼，给予疲战一天的军团驻军心理上最后一击。
尤德斯无能为力，种种不利撑到现在的局面已是不易。
炮火支援和兵力再无一丝弹性，他只能看着南岛上的紫鹰三兽旗颓然落下，代表独立武装的黄色拳头旗和国际军的纯红赤色旗徐徐升起。
这下整座南岛都被占领，岛上的亚人战士凭借地理优势不仅能支援中路，还进一步在东岸滩头建立了桥头堡，大大方方在尤德斯的眼皮底下架设机炮。
军团无力发起对旧地的反攻，自然不可能对他们进行牵制。
晚上六点三十五，中路的旅馆碉堡被独立武装攻占，所有军团人员均被驱逐，接着北路也丧失了战斗意义，被尤德斯全数召回。
停火后，休伦下令在各岛留守两个班队共四十人，东岸的桥头堡阵地也留守两个班队。
其余人全部返回五十号村落休整。
亚人战士和国际军经历一天苦战，能在三十五度的室内吃上热腾腾的奶油炖菜、喝爽口的蒸馏汁。饭后还有糕点和水果供应，甚至有棋牌、桌球等精神娱乐活动进行。伤员也迅速得到救治。
他们脱光沾满泥垢血污的破旧军服，赤身裸体在澡堂的热水池里枕着毛巾酣然入睡，疲惫感无声间消除殆尽，明天又是一条战意昂扬的好汉。
至于军团一方的夜晚......
今天库尔森林的气温已经跌破到零下五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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