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堕入兽血怀抱
拉斐尔还是头一次被当着这么多人面指着鼻子骂，而且这人类老头让他有点眼熟。
“你闻起来似乎有莫雷土人羸弱的气味。”他压抑着杀戮欲盯着后者，“如果烤焦了我应该更能分辨出来。”
这是在阿克曼的伤口上撒盐，但警役已经冲了上来将他按倒控制住。
“啊！”
阿克曼哀嚎着，他的脸被迫和能蒸熟鸡蛋的地面零距离接触，钻心的灼烧痛感让他无力再抬头。
法斯特尽力抚慰着拉斐尔：“尊敬的赤龙，相信我这纯粹是一场意外，皇帝陛下根本不知情，您看他和我们亲自到车站接您，外加数量如此众多的警役守卫，足以证明我们的善意。”
“在埃尔，如果有人扰乱秩序，那他通常会被带走，以叛国罪罪名处刑。”拉斐尔饱含着极深恶意。
“这......”法斯特不知该怎么回答。
“等等！”一道女声冒了出来，埃维莉娜得到欧赛罗特默许后从马车走出，嘉丽也急忙下车跟了上去。
“放开！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位老人！”她第一时间呵斥起警役，后者畏惧地看了一眼她领子上的紫鹰坠饰松了手。
埃维莉娜连忙扶起半死半活的阿克曼，酷暑配上警役身体的压迫，他衰败的器官遭受了严重损害。
“院长，喝下这瓶药剂吧。”埃维莉娜拿出一瓶药水跪在地上想给他灌下，但阿克曼粗鲁地推开不喝。
“殿下，您这......”法斯特又惊又吓，赤龙还在看着呢，你身为皇室成员难道不怕它误解陛下的意思？
但皇帝本人一直没有动静，法斯特不禁看向御驾，欧赛罗特似乎正用冰霜般的眼神盯着自己。
“对！我们可不是莫雷！”法斯特忽然明悟，“已经给足了赤龙面子，但有些底线我们需要遵守，如果赤龙任性乱来，我们也不能事事都顺从，需要有大帝国的从容和威严。难怪陛下这么隆重欢迎赤龙的同时还吩咐哥哥去整军备战！”
好在拉斐尔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
“啊！埃维莉娜，还有嘉丽......”他意味深长看了看两个人类女性，这是他在帝国关键的两枚棋子。
“拉斐尔......阁下......”埃维莉娜深吸了口气抬头，熟悉的噩梦再一次出现，不过这次她已经不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姑娘了。
“您是伟大的龙，难道就因为一点小事就要杀掉一位老人吗？”她鼓起勇气和赤龙对峙，这让一旁的法斯特和克里斯瞬间动容。
尤其是克里斯，看到柔弱的公主敢直面盘踞天空的巨龙，而自己却一味顺从强者，不禁让他羞愧。
“你说得不错，这件事就算了吧。”出乎所有人意料，拉斐尔突然大度起来。
埃维莉娜愣了一下，接着欣喜地扶起阿克曼。
“太好了！拉斐尔终于通了点人性。”她心道，以前在埃尔时，这条龙可不是那么好说话。
“不！我现在就能拿出证据证明这条恶龙没安好心！”
然而，苏醒的阿克曼第一时间再次大喊大叫。
“院长，算了吧。”埃维莉娜小声劝道，在她看来这件事纯属阿克曼自找的，拉斐尔能不追究已经很不错了，在她看来赤龙也没有那么坏，至少人类的存亡和他扯不上关系。
“不！”阿克曼一把挣脱开学生的帮扶，指向嘉丽身后的赫莉大声说道，“你！就是恶龙的间谍！化成人形的龙血眷族！”
嘉丽的心脏差点漏了半拍，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
“您在说什么？”埃维莉娜非常诧异，自己尊敬的院长怎么随便抓个人就开炮？
处于风暴中央的赫莉并没有那么恐慌。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讶、害怕的表情，就像一只瑟缩的小鹿，朝嘉丽身后自然而然躲去，如同向妈妈寻求庇护的小兽。
嘉丽这时回过神，赫莉可不能暴露。
“院长老先生。”她正色回应，“赫莉是我的贴身侍女，在莫雷时就已经是了！她绝不是什么龙血眷族，也和埃尔政权扯不上半分关系————她是土生土长的勃艮城人，父母双亡后被我的家族从小养大。”
埃维莉娜也作证：“院长，赫莉真的不是龙血眷族。她就是普通的人啊！我和她生活了好几年了。”
“不，它就是一个埋藏极深的龙崽子！”阿克曼带着极度厌恶的口吻，“有什么人的眼珠是金色的？更何况还是竖瞳！它的耳朵一直藏在头发下，我保证一定不是人类的宽耳而是尖耳！这都符合化人龙族的表现！”
法斯特和克里斯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了走出车厢的那位赤龙伴侣，后者的外貌特征几乎和阿克曼描述的一模一样。
“怎么说？”法斯特小声交流起意见。
“要我说可以支持，如果这是真的那就真是拔出了颗恶瘤————皇室内部居然有龙裔，这是什么概念！”克里斯受到埃维莉娜的鼓舞硬气了起来。
法斯特却顾虑颇多：“那赤龙那边？会谈还要不要继续？刚开始就出这么多意外，唉！”
克里斯回头：“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御驾里的欧赛罗特始终没有露面发声，似乎默认事情自然发展，这让两人不禁怀疑这老头不会是皇帝安排的吧？
种种猜想再加上克里斯不断游说，最终法斯特下定了决心。
“子爵小姐，请问您能暂时交出她吗？”他走上前恭敬但不容拒绝地客气问道。
“这......”嘉丽和身后的赫莉对视了一眼，后者似乎无所谓。
埃维莉娜则非常震惊，她对赫莉的感情也有一些，这个一直默默无声的乖巧侍女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但现在却突然被质疑，而这质疑还来自她最尊敬的人。
“院长，您弄错了吧？赫莉真的不是什么龙，她的样子奇怪那是因为......因为......”难以出口的理由让埃维莉娜支支吾吾。
“你也是！”阿克曼一把甩开埃维莉娜，“和恶龙待了好几年！早就被它扭曲了心智吧！我怀疑你也是恶龙插入纳特的棋子！还包庇那个龙崽子！”
克里斯愤怒地走上前：“老头！说话注意点分寸！殿下是经贵族院反复认证的皇家血脉！你已经犯下了侮辱皇室罪！”
埃维莉娜张大嘴吃惊地看着阿克曼，才发觉这个老人的样子已然癫狂，像是个疯子。
事实上阿克曼自从欧康堡覆灭后，每天晚上睡觉总能梦到那本应平静的闲憩午后，但仿佛来自炼狱的天火烧净了一切形成梦魇，他无时无刻都彷徨在那个下午，这次是被梦魇的亲临彻底刺激。
很快，帝国贵族院赶来了一位研究血脉秘法的老法师，他能检测分辨血脉的成分，之前埃维莉娜的皇室血脉就是他多次确认的。
“老先生，拜托了。”法斯特笑道。
“都是为了吾皇。”老法师摆了摆手，取出魔杖对准“瑟瑟发抖”的赫莉。
无形的法术波来回传递，在老法师的精神感知中刻画出特殊的纹路。
“......嗯，十分之八的人类血脉，米德加尔特、卡鲁克亚美种兼有，南部海域沿岸这种人最多......”
勃艮城就在大陆南方，这等于验证了嘉丽的话，让阿克曼不由瞪大眼睛一点声音没有了。
“......哦！还有十分之一的......伦琴纳德高等种族血脉！你祖上某个分支是那里的人？”贵族院老法师惊讶地抬起头。
赫莉脸上被吓得流满了泪，茫然摇头。
法斯特好奇：“和龙有关吗？”
“不，伦琴纳德高级血脉就是森林精灵，他们被大山和龙群阻隔，很少走入人世。”老法师一边说，一边撩起赫莉的头发。
看到那尖耳他不禁点头：“是了，这就是标志。你还有十分之一的蛇人血脉，看来就是你瞳色的由来了。”
周围人恍然大悟：“原来有亚人类的血脉啊！怪不得子爵小姐遮遮掩掩。”
在人类诸国，亚人类就是奴隶的代名词，不允许出现在城市中被民众看见。一般都在下面上从事极度艰苦的工作，比如掏下水道。
亚人类是不受法律保护，也没人施出道德关怀，可能连被收养的野狗都不如，一旦被认定是亚人，那其命运就如风浪中的树叶，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长得这么甜美，看来精灵的血脉起了大作用啊！”老法师最后感慨一句。
赫莉依然瑟缩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畏惧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去让旁人不忍侧目。
“够了！”
埃维莉娜再也看不下去。
“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她走上前抱住赫莉安慰，一面怒视法斯特。
法斯特连忙举起双手笑道：“殿下我错了，您随便骂我！”
阿克曼彻底歇斯底里！
他猛地冲上前疯了一样咆哮：“怎么可能不是龙？你们都瞎了吗！这就是恶龙颠覆纳特的毒瘤啊！快把恶龙赶走！和埃尔全面开战夺回人类的失地！”
随之渐渐开始疯言疯语：“恶龙！龙！可恨的龙！为什么我要和龙扯上关系！”
拉斐尔若有若无的嘲讽缓缓落入每人的耳中：“呵呵，这就是纳特帝国？”
“嗯哼！”欧赛罗特的咳嗽声迅速传来。
“好了老先生，该做的我们也做了，结果你也看到了。”法斯特很快沉下脸，“陛下、官方都给了你交代。记者会很快把这件事的经过编撰登报的，你可以走了。”
“恶龙的阴谋！都是阴谋！”阿克曼抬头怒视拉斐尔讥讽味十足的金瞳，那眼睛和赫莉根本没有区别。
“警役！”法斯特不再客气，八个身强力壮的警役立即走上前。
这次埃维莉娜没再阻止，冷漠地看着阿克曼被制服，不过在棍子砸向后者的脊梁时于心不忍想开口，但怀着的赫莉一阵抽泣让她连忙安慰，不再关注“入魔”的老院长。
队伍继续前进，阿克曼被重重扔进了小黑巷的污水中，警役朝他身上唾了口后头也不回走了。
路人吝啬着注意力匆匆路过，在帝都，小巷中躺尸的人得不到一丝怜悯。
“哦......”
他发出弥留的呻吟，弄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人类可以因为一条恶龙对老人毒打，还有那个龙血眷族，不知动用了什么秘术居然把自己变成了人。
“还是说只有我错了？真像恶龙所说，它是为了矮人的家园和人类开战，是解放者？”阿克曼内心呐喊，埃尔流传出的消息画面无不表示那里正在遭受洗脑独裁，赤龙的龙血眷族充斥在角角落落监视着人们。
这次的访问团里甚至一个矮人没有，连样子都不装了。
但没人觉得不妥，仿佛恶龙霸占欧康堡奥克兰天经地义，因为他强，强就是对的，弱就是错的。
“有一股瘟疫在蔓延！”阿克曼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宣告，“在吞噬我们高尚的精神本质！物欲在接管秩序，放弃了纯元本质的人类终将被恶龙灭绝！从教会人员堕落、大肆收敛钱财收养童男童女开始，人类就开始步入毁灭！”
在最后一刻，多年的积累历史知识似乎如明灯一般照醒了他！人类不是因为恶龙而灭，而是从更早、代表救赎升华、超越之道的古贤者不再信任人类自身的力量求助外力时就灭了。
不知何时，天空似乎染上了血色，幻境开始充斥在阿克曼身边。
“呃？！”他内心惊呼，地面不知何时化作了血海，一具具曝出遗骸的尸骨随之漂橹。
血水此起彼伏，快要把他躺着的小岛吞没，一点点蚕食着岸面。
整片天幕也化作了一张嘶吼呐喊的恐怖人脸，黑漆漆的空洞眼孔贪婪得盯着整个世界！
“阿克曼老弟，你终于来陪我了。”一具血尸爬了上来，密集的骨刺上挂着烧焦的烂肉。
看着阿克曼惊骇无比的表情，血尸露出瘆人的笑容：“我是菲利普二世啊！你的挚友兼前任莫雷国王，我一直在等着你呢。”
“阿克曼叔叔......”又一具小血尸爬了出来，是南森王子。
惨死的前莫雷王室成员一一爬出，他们是阿克曼朝思暮想的故人，现在却化为索命的未知恐怖。
“吼！”
一条血色骨龙如海豚般跃出水面。
阿克曼喃喃自语：“阿尔诺夫......”————那条在拉斐尔第一次冲击中死在龙学院的绿龙。
血尸步步紧逼！
“你们！不可能！啊！啊！”
阿克曼被血尸群起包围，身体被拖入了血海，惨叫着举起一只手但很快便被波涛淹没！
“这是！！！！”
在水面下，他看到了死在龙灾中千千万的莫雷人，他们像鱼一样游曳着，露出诡异的笑容。
还有数个庞然巨物，他认出了阿尔诺夫的伴侣黑龙南希，甚至还有被恶龙杀死夺走领地的奥古斯塔斯和尤兰达！
还有一群披着腐烂华贵服饰的血尸骷髅，最前面一位似乎是帝国上一任皇帝！
更深，多到阿克曼的视界都装不下的血尸无穷无尽！从人到动物、从魔兽到兽人，穆大陆的死亡全部集中在这恐怖的深海！
但龙很少，只有可怜的个位数。
他们招摇着骸骨爪臂，呼唤阿克曼掉下来，和他们一起在这血狱中直到不朽！
“啊！啊！啊！”他再也无力支撑，发出惨叫堕入血海深渊。
......
当晚《黄昏报》发出了一则讣告：前莫雷龙学院院长、大陆唯一的龙学大师阿克曼·彼海姆，不幸于某小巷被污水滑倒摔死，他对龙学的贡献历属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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