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一章

根据绿绋的示意，武承嗣决定直截了当对玄英展开攻击。

        他知道自己拼计谋比不过玄英，但是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足够大胆，足够的不计后果，反正不管他怎么样，只要不立刻去逼宫抢皇位，那圣人看在他们姑侄情分上，就绝不可能处置他。

        所以，越简单粗暴越好用。

        很快，来俊臣就收到了消息，诬陷陆玄英谋反。

        “要我说，这不算一个很高明的主意，圣人也未必会相信啊！”来俊臣不满，虽然他是很想把玄英抓进丽景门，可是这种事实在很难办啊，武则天对于陆玄英的容忍程度非常高，比她亲儿子好多了。

        “怎么，你退缩了？害怕了？”武承嗣盯着来俊臣，提醒道，“想想当年，你和你弟弟其实早就和又一坊结仇了，你又在犹豫什么呢？”

        “我只是怕这一击没法把陆玄英弄死，回头给他们反咬我们的机会。”来俊臣眯眼，他当然不会忘记以前发生的事儿，他们兄弟两与陆玄英的恩怨，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我从没有说我要一下把她弄死，你那两匹狼都杀不死她，我还指望你吗？”这样的讽刺加剧了来俊臣的不爽，可是武承嗣才不会管他觉得好不好听，反而闭上了眼睛养神。

        来俊臣还想说什么，就被绿绋添茶的动作给打断了，他盯着绿绋看，只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看她身型和说话的语气才判断出这是先前那位“鹧鸪”，同时也是陆玄英身边的得力帮手之一绿绋。他对于武承嗣能搞到这样的角色为他们做事很是意外，可当他发现绿绋耳朵上深深的牙印和结痂的口子时，又觉得一切也不奇怪。

        在来俊臣看来，女人嘛，特别还是坠入爱河的女人，大都是不清醒、盲目的，她们自以为自己获得了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找到了天下最了不起的男人，可最终只会成为话本和传说里一个个无助而可悲的，属于男人的物件儿。

        他有这样的认知，来自于他的所见所闻，而无数前赴后继的人们逐步证实了他的这个观点，近的来说，就有窈娘这样的例子。所以，他很好奇，好奇这位出身于又一坊和玉清观的绿绋小娘子，是否能打破他的想法。

        为了感谢武承嗣带来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也为了他们之间的合作更加稳固，为了共同扳倒又一坊，共谋就大业的目标，来俊臣姑且答应帮武承嗣做这个无用功。

        积少成多，一次两次不放在心上，次数多了，圣人还能对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又一坊视而不见吗？

        到时候，就是陆玄英的死期，这样就是她有几条命，都没法逃过制裁。

        想来武承嗣等人很清楚“趁他病，要他命”这一说法，在确定了玄英确实还没有恢复好后，命人在帝国的边界处，处理了好些“影”，其中，就包括了负责突厥等地情报搜集的。

        因为距离隔得远，消息也总是不那么及时，哪怕又一坊的速度已经很快，可还是比不上武承嗣的动作快。

        也许绿绋常年在外，很多核心机密并不了解，关于“影”的名单也只有少数部分直属于她手下的。可也正是她常年奔波收集情报，很清楚朝内外还有哪些探子，这些还都是玄英安排她打探上报的。

        武承嗣这次的行动不仅仅针对又一坊的影，他想嫁祸给又一坊，造成这些其他势力的探子是被又一坊所杀的假象，或者造成他们互相攻击全军覆没的结果。总之，这样又一坊不仅收集不到情报，陆玄英也会被各方势力盯上，即使其他人带来不了什么致命威胁，可失去了圣人的信任，她一定无法苟活。

        “可恶！他这样不仅想弄垮又一坊，更是要弄垮武周，弄垮圣人的江山！”玄英收到了边境一些影的消息汇报。

        毕竟武承嗣的动作不算小，杀的也不止一两方势力，有一些不在固定区域的影便将这些上报给了玄英，甚至对于自己的安危和名誉感到忧虑，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涉及到邦交和叛国。

        以及如今朝廷正在攻破西域，军队驻扎边境，武承嗣此举实在没有脑子，他根本不懂战争的意义和战事的千变万化，少了情报部队，极有可能使得战场局势翻盘，全军覆没都是说得简单了。

        一时之间，玄英被气得吐了几口血，连忙提笔写了几封信，让人往宫里送去。又怕宫里的影未能即使传递，少不得往崔府、太平公主府等处送信，以求他们能将此带给圣人。

        至于她自己，也得往宫里走一趟，哪怕见不到圣人，也得见到那位女相国上官婉儿。

        “他是发了什么疯，这样搞下去迟早都要玩儿完，他想借用圣人之手来裁决我，但是他怎么敢用军事情报人员来为他自己铺路！我一直知道他蠢，没想到他能蠢成这个程度！”

        “坊主，坊主别急，属下已经派人过去接应了，但是路程实在太远，恐怕到时候已经尘埃落定。”绿绕为玄英顺气，看着帕子上一团团的血花，绚烂而刺目。

        “不够，让人联络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和镇守使韩思忠，让我们的人小心不要被发现，加派人手去进行援助和调查，要派些绿绋不知道的人去，避免他再次乱来。”说完这话，玄英只觉得心神俱疲，她不信武承嗣这种只知道酒色的人会突然有了这种头脑，可如果阴谋论的话，以又一坊目前的情报而言，好像没有敌对势力入侵的迹象，难道真是他们蠢钝如猪？

        “你先帮我看宫里是怎么个情况，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后手，很可能就在宫里等着我，我去一趟裴府，如果有什么要紧事就来裴府找我。”玄英狠狠吐了几口浊气，才收拾好东西离开玉清观。

        裴府。

        玄英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熟悉又陌生，也可能是因为季节的不同，所以院中的景致也略有不同吧。

        书房亮着灯，这么晚他竟然还在书房。似乎从被罢官后，裴崇道就很少会在晚上去书房了，或许是裴炎的事情又有了什么眉目。

        玄英正想要开窗翻入，窗户就被从里面推开了。

        两双眼睛兀然对上，似乎都有点讶异。

        “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来了？”短暂的惊讶后，裴崇道又恢复了谦和的样子。

        “好久不见，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玄英来得太急，气息还有些不稳，这在往常看来绝对不可能的，只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损耗颇大。

        裴崇道见此忙让门口的仆从离去，又添了两盏灯，回头时，玄英已经坐下，一手状似无意按着腹部，一时无话。

        其实按理说玄英不应该跑来，这样会加重她的伤势，还极有可能暴露身份，但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如果让裴崇道来玉清观，那该怎么解释一个普通的小女冠能拥有这些明显属于军、政的情报呢？

        拼一下，实在不行，她死不承认就好，反正裴崇道也不可能直接扒拉她的假面看。

        等裴崇道落座，玄英取出了怀中的那些字条和书信，每一封都十万火急，她不仅要为又一坊的人争取时间，也要为边关的百姓将士争取时间。

        “这些是西域那边传来的情报，武承嗣的动作很频繁，他似乎也毫不掩饰会被我发现，可这不仅仅是要向又一坊和俏罗刹宣战，这还触及了多方的利益和边关问题。”玄英大致解释了一下又一坊中影的发现和目前收到的消息。

        真实情况可能还要差一点，毕竟一来一去路上花费时间众多，这其中的损失暂时也找不到方式弥补。

        “好，我看一下，你别急，别动气。”裴崇道宽慰一二就对着烛火看起来，上面用朱砂圈了很多地方，还有一些阵亡的影的名册。至于其他势力的人，因为时间有限并不能完全统计，加上有些人死亡时已经被毁了面容，查证起来就更加麻烦，这也是玄英恼火和烦闷的原因之一。

        裴崇道看罢，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也知道玄英找他多半不是为了后续安排，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有些雀跃，便道：“你已经尽你所能做到了最好，其他后续工作让他们继续就是，不要担心，圣人那里你也不要多想，即使来俊臣他们可能会有所行动，但是这始作俑者并不是你，别把所有都往自己身上揽，那样太累了。”说罢，他主动握住了玄英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更激得他内心腾起一簇火苗，看着她薄纱后的双眼中凝聚的怒气一点点化开，让他心肝一颤，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

        扑鼻而来的是女子近乎淡不可闻的香气，与前几次所闻都不太一样，他环住她的身子，却突然一僵。

        是她回抱了过来，怀中传来一声闷闷的道谢，透过假面，透过他的胸膛。

        他们两人都不擅长谈情，相拥安慰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起码对于错乱的发展顺序而言已经改进了不少。可如今内忧外患，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交流，一切都要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况且玄英至今也没摸透自己的心。

        “好了，谈正事吧。”倒是裴崇道先退了开来，他知道玄英的心思还在圣人和又一坊上，能容他一席之地已不容易，做人得识趣。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我想我应该……”玄英有些犹豫，她想过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不知道裴崇道会不会原谅她的隐瞒，况且他们之间还有武钦载和裴炎的事未了，怎么都无法开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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