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九章

随着狄仁杰等人的请奏，不少没怎么犯错或者妄图想浑水摸鱼的官员也开始私下上表，毕竟狄相国公开列出的罪证多为索元礼滥杀无辜，借职务之便造成无数冤假错案，以及欺压百姓、□□妇女。他们也不知道武则天还有一个网罗天下情报的又一坊，早早就得到了账本，只当自己干的事儿没有给发现，那自然有想在索元礼还没有抖落出来的时候直接把他踩死。

        狄仁杰为人正直、忠义，又嫉恶如仇，即使玄英命人将索元礼的罪行和证据奉上，他也有自己去查证，对来路不明的东西保持警惕。以他的聪明才智和绝佳记忆，自然很快就查出那些玄英刻意隐瞒的真相。

        比如，索元礼买卖官职、行贿受贿。

        比如，光宅初年，徐敬业等人起兵谋反，索元礼求见武则天，开始了他的酷吏生涯。第一件案子，就献上了数件刑具，牵连数百人1。这事虽然与裴炎没有直接联系，可谋反案与索元礼被封为将军间隔时间极短，有心之人绝不会放过。

        玄英不愿让裴崇道过早陷入被动局面，自然掩饰一二，可她没想到还不等自己告知裴崇道，他就与狄相国一起为民请命。

        不过，裴崇道并没有以裴炎参与的谋反案为锚点，反而重点叙述了索元礼对无辜女子的恶行，却没有提到陆玄英被掳一事。

        甚至于，他极力劝阻狄相国将受害女子完整名录交上，建议只统计总数，保全她们的名声。这也让狄仁杰对他另眼相看。

        除了官员们齐心想要根除这个祸患，洛阳和长安百姓也对其恨之入骨。

        洛阳三市一百零九坊，人人都在讨论关于索元礼的处置问题，比起周兴和丘神绩因为谋反罪被判决，显然是当下的话题都更高。

        其中，少不了玄英的手笔，哪怕不再是人人喜爱的“神都第一女冠”，她也有无数的法子来制造和控制舆论。

        “坊主何必多此一举，反正以狄相国的能耐，索元礼绝对逃不脱制裁。”绿缨不解，趁着玄英心情好便让她解惑。

        “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绿绕，你来说。”玄英摸着腰间的紫翡禁步，看向一直默默做事的绿绕。

        “治罪索元礼乃民心所向，圣人定然会命人加快审理速度。否则，单狄相国上奏即可，裴少卿也不必掺和其中。”绿绕在绿缨羡慕的眼神中说出答案，然后继续手中未完之事。

        “所以坊主才插上一脚，让民间加大议论，当真心善。”绿缨恍然大悟，惹得绿绕看她几眼，没有点破她被潜移默化造成的误解。

        毕竟，又一坊不是慈善堂，俏罗刹也不是圣贤。他们本该只为稳固武则天的江山而存在，这种事做不做都不重要，结果不变即可。反正绿绕以玄英之命优于圣人，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这点小心思。

        “不，我不过投桃报李罢了。”玄英用手点点禁步，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果然也不出她所料，武则天为平民愤将索元礼逮捕，又让人加快审理，限十一月底务必结案。

        也就在又一坊收到索元礼死讯后没多久，裴崇道也登门拜访。

        天授二年这一整年，就在武则天判处酷吏集团为首的索元礼、周兴、丘神绩等人的余威下度过。

        新的一年也在崔绮儿又一次输给了萧成周后开启。

        “愿赌服输，阿绮，你现在可欠我五张肖像画了，还要再来一盘吗？”萧成周洋洋得意，快速将黑白子分好后看向崔绮儿，目光灼灼。

        “哇，你明知道我弈棋远不如你，你还不让让我，诚心看我出丑是不是！”绮儿技不如人，只好耍横。

        玄英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身，对绮儿道：“你怎么知道成周没让你？我看是你下得太烂，他让了你都赢不了。”

        “真的吗？你让我棋了？没有吧？我不是说过不准你们让棋的吗？”绮儿撅嘴，明明刚刚还让他让棋，反悔的速度快得惊人。

        萧成周一听不妙，辩解道：“没，我可不敢随便让你，我答应过你的，绝不会敷衍让棋给你。而且，这不是有添头吗，若是没有赌注，我自然不会用尽十二分的力气。你看我与你对弈得都冒汗了，说明你的棋艺大有长进。”

        听他这么说来，绮儿心里好受多了，便应下那五张画，只是要求成周为她题字。

        他们二人笑闹，直把一边的玄英看得目瞪口呆。听听萧成周那话，多丧良心啊！

        他流汗明明是因为火盆拢得很旺，加之他要费劲心力、不着痕迹地让一让崔绮儿，不至于让她输得太惨，可话里话外又玩了文字游戏。他的确没有敷衍让棋，他是让都让得认认真真！

        崔绮儿的棋艺烂得出奇，萧成周能与她厮杀这么久，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以玄英看来，他绝对是因为想要绮儿给他画肖像画才这样认真。恍惚间，她想起之前曾为了找段七郎帮忙，让绮儿画了一张裴崇道的肖想画。

        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成周，不期得到他的眼神回应。她挑眉一笑，倒也没有拆台。

        这个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绮儿和成周都在团圆饭后来了玉清观，玄英自然很欢迎，搬出了珍藏的美酒招待，还答应了绮儿要他们陪着对弈的要求。

        “虽然一年一次很难得，可是过了二十几次，也没太大新意。明日我家人大多要进宫赴宴，还好这几年你不用再去。”绮儿与玄英碰了一杯，感慨无穷。

        “要来我家玩儿吗？我们家人比较全，热闹些。”兰陵萧氏虽满门显贵，可入朝为官的倒不多，若不是为了陪自己的小青梅，萧成周也不会随便往外跑。

        “好呀，好呀，阿英也去吗？反正你都不用进宫，一起去成周家玩玩。”绮儿也不知是心思大条还是故意为之，只看着玄英等她答复。

        见二人都看向自己，玄英一时无奈，又不能说最近朝野内外不平静，只好推辞道：“最近，我总有不太妙的预感，心里慌得很，担心有大事要发生。”

        崔、萧二人互相看看，又同时用疑惑的目光对着玄英，把她看得没了脾气。没办法，谁让她的这两个好友一个虽然政治素养不错，却会因为涉及自家而易乱阵脚，一个丝毫不关心朝政，只知道当今是谁做主。摊上这两个活宝，她既不能说得太直白，也不能瞒得太紧。

        正要凑近了提点他们一二，就听绿绕高声道：“裴少卿来了。”

        “他怎么来了？”玄英疑惑回头，正巧对上裴崇道那双清明的眼，虽然没什么丰富的表情，可还是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特别是在看到自己的时候。

        玄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她腰间的那串紫翡禁步。

        今日她用莲花冠固定发型，就随手插上了那对紫翡簪子，而绿绕也在服侍她穿戴时选用了裴崇道送的这串禁步。

        烛火中，玄英罕见地失了神，虽然是盯着禁步，可脑中翻涌过许多画面，一幕幕渐渐和眼前的青年对上。有作为陆女冠时的，也有作为俏罗刹的，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玄英出现的频率竟然大过了与他有深刻“羁绊”的俏罗刹……

        而在裴崇道眼中，面前的好友——他是如此坚持这个身份，低垂着脑袋，发髻简洁美观，露出耳朵上的碧甸子1耳坠，侧面看去长长如鸦羽扇的睫毛微微颤动，脸颊的红晕透过应年节而敷的粉，比桃花妆更动人，是酒后自然攀上的柔美。往日总是青绿色系的衣裙也添了些红，少了道袍的飘逸，多了世俗的温馨。

        似乎每一次与她的会面，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她就像攫取不尽的宝藏，不挖到底永远也不知会发现什么样的奇珍。

        “九娘。”他突然开口，又不知该怎么继续，只能冲她行礼问好，自然也没有忘了一旁的萧成周和崔绮儿。

        “裴少卿，别来无恙。”以萧成周的粗神经，怕是永远发觉不了那丝隐秘的旖旎，他自来熟地拍了拍裴崇道的肩膀，邀请他入座，又拿来了手边没用过的杯盏，倒了些酒递上。

        这下，所有人都盯着萧成周和他手中的杯盏，一时无言。

        玄英、绿绕和绮儿都知道裴崇道不善饮酒，外号“裴三杯”。可正值佳节，时人无不饮酒，在座几个都是好酒之徒，平时小聚也总不免来几杯，萧成周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要不让绿绕换成果子露吧。”玄英出声，打算挽救一下裴崇道可怜的酒量。

        谁知听了这话，裴崇道反而伸手接过，轻声说了句“不必”就一饮而下，把场上三个小娘子都吓了一跳，只有萧成周没什么反应，又顺手给他倒满。

        眼看裴崇道又要喝，玄英眼疾手快抓住那手，也顾不上看他发红的面色和古怪的眼神，只冲绿绕使眼色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玩点有意思的。”

        “行酒令，必须得行酒令！”萧成周拍掌大喊，被玄英瞪了回去，一时之间有些委屈，这明明是他们最常耍的，偏今日就不行。

        “玄英姐姐，喝酒不作行酒令，还有什么意思？我是最不擅诗词的了，有我垫底，玄英姐姐你怕什么呀！”萧成周也是今日得了绮儿的承诺，加上喝了不少，有些兴奋。

        才刚说完，就被一直没说话的绮儿打了一下手背，他立刻老实了，乖乖闭嘴。

        “玄英姐姐？”裴崇道有些迷茫地看向几人，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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