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应激障碍

廖泉泉出了问题。

        这还是欧槿邪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

        从港市回来半个月，他的神智基本也算清醒了，曾嘉给他服用进去的那点儿违禁品的量到底没什么大的威胁，连瘾都还没成就被廖泉泉扼杀在了摇篮里。所有人都当廖泉泉整日神情恍惚着是在担心他，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可等他清醒过来，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就好比现在，寂静的夜晚，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廖泉泉躺在床上口中梦话呢喃，抬起胳膊来在拼命地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

        她睡眠一贯不好，这个他是知道的，平日里恨不得他稍微翻个身都会把她闹醒。可那顶多是闹醒，如今，廖泉泉是沉在梦中根本醒不过来。

        伸出只手去想拍拍她，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肯放，面容上竟还带着些欣慰：“……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丢了你……”

        他从没想到，自己被绑架的事情对她的影响会这么大。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过是曾嘉的一场闹剧，如今看来，在她眼里，这是天塌了。

        欧家人说，自从廖泉泉把他带回来，就在疯狂的报复曾家。用尽一切手段，逼疯了曾嘉，对曾氏进行制裁。大舅的担忧他看在眼里，却并不关心。有仇必报有恩必报，恩怨分明，这是廖泉泉一贯的形式作风，就算她急了把曾家的人丢去那个荒岛在他眼里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可是现在的廖泉泉，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正常。

        “泉泉？粥洒了……”一个早上，这已是欧槿邪不知地多少次提醒她。一勺粥被她舀起来顿在半空，因为勺子的不断摇晃重新跌回碗里。等她反应过来，重新舀起，便是把先前的流程再重复一遍。长条的餐桌上只坐了他们两人，长辈们各自去忙了，连瑞叔都趁着这个时间去偷偷睡回笼觉了，他却看着她一碗粥半个小时没喝下几口。

        她的笑容僵硬，不知从何处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那粥：“哦……你吃完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的碗里早就空了。

        她收回了目光，连勺子也跟着放下了：“既然你吃完了，那咱们走吧。今天在去哪里走走？听徐翳说工作室那边最近又新进了些好东西……”

        “可你还没吃完。”他目光中的担忧毫不掩藏。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多少天没吃完早饭了。平日有别人一起上桌的午饭晚饭她干脆借着各种事由连桌都不上。这样下去，胃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还是说她又在想着什么减肥方式？算了吧，她再减肥，随便一阵风都能把她挂起来了。

        似乎没听到她的画，廖泉泉站起身子：“我不饿啊，不是你说要吃早饭的吗？所以我陪你来吃的啊。”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欧槿邪明明记得，在起床后不久，也是这个家伙说，瑞叔今天煮了小米粥看上起似乎很好喝的样子。

        “前几天倒是听池墨说，北市有一家肠粉挺好吃的，今天既然要去工作室，不如带着他们俩一起去吃？”难道是今天的早饭不对她胃口？欧槿邪歪头想了想，给出这么一个提议。肠粉啊，若不是港市的那个肠粉，他也不会被曾嘉那个小女子逮到。

        她的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避开他炽热的眼神：“我不喜欢吃肠粉，也不喜欢吃饭……要不然你们去吃，我正好去欧煜那里处理点儿事情……”

        他欧槿邪人活在世三十多年不是傻子，廖泉泉这个人在别人眼里看着再怎么像狐狸一样精明在他这里也是可以一眼看透的。她眼神中的闪避，是在闪避什么？

        不等她转身离开餐桌，他已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逼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泉泉，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她避无可避，下颌被他捏住不得不带头对上他的眼睛。突然有那么几分委屈和慌张：“槿哥，你捏着我下巴做什么……疼……”一面说着，当真红了眼眶，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欧槿邪何曾见过这般场景。廖泉泉一贯强势，认准的事情绝不低头，连那夜他与她在台市临别她都不曾哭过。可如今，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手指放开她的下颌，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劝慰着：“是我不对。可是泉泉，你真的……没有事情吗？”这样的反常，看似细微甚至不值一提，可根本不是廖泉泉会做出来的。她睡眠不好却从不说梦话，即使再想减肥也不会放弃吃早饭，而且，她从不会说对吃饭不感兴趣。肠粉……他提到肠粉的时候，她的脸色明显变了。

        廖泉泉却依旧摇头：“可能只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没事。”她抬手想去甩开他的怀抱，欧槿邪却好像是起了什么执念，执着地抱着她不肯放手：“泉泉……泉泉……”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却像突然发了疯一般，在他怀中不断挣扎，一头长发凌乱地散披散在肩膀上。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可欧槿邪能感觉到，她濒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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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叔！瑞叔！”这个状态的廖泉泉他从没见过。那个即使在他跟前也可以依然强大依然无敌的女人，经历了他被绑架的事情后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转头去叫管家，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她已经不是单纯太累了就能解释的了。

        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邵瑞这会儿看见自家准姑爷抱着自家小姐，而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大小姐，从面色到神情似乎都不正常。

        不在静默中爆发，就在静默中死亡。

        廖泉泉倒是爆发了，可爆发之后，只是把自己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的内心向来强大，至少以前家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被父亲抛弃的时候她没有崩溃，家里破产的时候她比欧瑶还要冷静。就算是被送到了洛杉矶，她也可以自力更生甚至活得比在北市时还好。他们都感慨，说廖泉泉是被幸运抛弃的人，她的童年毁在了蓉城曾祖母去世后留下的纷争中，少年毁在了父亲的无视和遗弃中。她才二十岁，却活出了别人的一辈子。果然，是所有人都高估她了，根本就忘了，她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顶着一身的重担带着一颗早早老去的心，高高在上地看着那些是非恩怨，可以肆意改变着别人的命运。而真正在乎她到底好不好，过的开不开心的，只有一个欧槿邪。

        被打了一针镇静的人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苍白着面色躺在床上像是个支离破碎的瓷娃娃。

        他坐在床边，往手指上一圈圈卷着她的长发，重新散开来，再重复这个动作。

        医生回过头去看了眼欧家人，最终把目光定在了欧槿邪身上。无论有没有那一纸婚书，欧槿邪都是欧家公认的女婿了。他们这些当医生的早被欧家的管家提醒过，对待欧槿邪要像对待欧家人一样恭敬有礼。

        前新竹帮的太子爷竟然也能被欧家认可，估计这中日恢复友好也是指日可待了。

        心里这么想着，有职业操守的人表示他依旧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轻咳了两声，他这才开口：“根据先生的描述，我们初步推测廖小姐可能是在经历了重创后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我们一直说的ptsd，具体情况还要等小姐醒了后我们对她进行进一步的测试才能知道。”

        他的话让欧家人脸色纷纷沉了下来。廖泉泉，如今欧家的主心骨，从某个意义上讲是皇患上了精神性疾病？最不可能出现精神病的人得了精神病……

        站在欧家诸人的圈外，欧槿邪所考虑的不是过廖泉泉的身心健康而已。只是低头反应了一下，遂开口问道：“我听说，ptsd分为慢性和急性，泉泉这个样子应该是急性的吧？你们多块能拿出一套详尽的治疗方案？我们也好配合治疗。”欧家今后的发展是什么样子，廖氏会怎么样，晨曦工作室会怎么样。这些统统不是欧槿邪现在关心的问题。他只在乎，廖泉泉会不会好起来。他不怕她突然发疯伤到他，只怕她会渐渐在这样的病情中失去了理智忘记了儿子和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

        “这么多事情都经历过了……我们也不会怕这个坎儿……对不对？”看着沉睡在床的廖泉泉，他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她。外界都说，他们的组合是大叔和萝莉，霸道少爷小娇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是势均力敌。她的心不是萝莉心，他也从没把她当个跟他相差十岁的小孩子去看待。

        他们不曾相互许诺过什么甜言蜜语，可是打从心底，他是想跟她过一辈子的，想看着她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女王傲气，看着他们的子孙承欢膝下。而一切的一切，都一定要是建立在她身心健康的基础上，不然，以她生理心理受到双重伤害为代价，拼了命护他周全保他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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