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就算是死

　　谢龄扬被谢琼音这话堵得一时半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有闲心对着他笑，只好重新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关切的问道：“那你的计划，都和他们说了吗？”
　　谢琼音走的是官道，一路视野开阔路途平坦，也只有出了万齐县的地界，才有那么点遮蔽之处，若是掌握不了控制权，那对她来说是极其不利。
　　“说了。”谢琼音说道，她语气轻飘依然是那不在意的样子，说完后看了眼谢龄扬，见他神情略带着点严肃，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不行，于是端正了态度，在他面前坐好。
　　不过谢龄扬没在意，只看着她有些好奇道：“既然你选择走官道，那官道的地形，我想你应该是知道了吧，你打算怎么做？”
　　在这件事上，他到后面才知道是让谢琼音一人来出谋划策，就连父亲也是从中旁观，他想帮忙但是被制止，他看得出，从北城门一事后，父亲有意要锻炼她，但是，不管如何，谢琼音都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能让她一人去冒这个险？
　　谢琼音沉默了一下，伸出手，用指尖沾了点杯里的水，在桌上画了一条线，然后在尽头拐弯处点了一下。
　　谢龄扬明白她的意思，但是……
　　他看着桌上那条已经散开的线，沉吟片刻道：“你想在出地界之后动手？但是你确定他们会有如此耐心？最近几年，他们偶有动作，可都没占上便宜，心里定然怨恨非常，你孤身一人走，我想，只要你前脚刚出城门，不用等你走远他们必然会动手。”
　　听到这儿，谢琼音笑了，她看了眼桌上那已经快消失不见的水迹，敛下嘴角笑意，抬头对上谢龄扬，道：“大哥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要等到出了地界再动手？”
　　谢龄扬听到她这话，怔了一下，下意识跟着她的话去想，为什么？那是因为……
　　“是因为大哥觉得，只有在那里，我才有胜算吗？”谢琼音像是看出了谢龄扬心里所想，慢悠悠的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只是她说完后，谢龄扬再去看她，心里一惊。
　　幽幽灯火下，却见那双墨黑的眼里平静无波，而没了笑意的脸上笼着肃杀色，周身气息沉了下来，在这一刻，谢龄扬觉得，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他熟悉的谢琼音，她就像一个身历百战的将士，对事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那你打算怎么做？”谢龄扬不禁问道。
　　“这个，就看天亮之后，父亲的戏能否骗过他们了。”谢琼音故作神秘的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道，“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大哥也早些休息吧，这忙活了一晚上，等之后会更加忙。”
　　在谢琼音离开后，谢龄扬看着面前的桌子有些出神，想着方才谢琼音的模样。
　　出了谢龄扬的帐子，谢琼音径直往自己的帐子走去，周遭寂静，落下的每一步都在耳边清晰可闻，这时，她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道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她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却见身后空空荡荡，别说是人，连个影都没有，可等她再转过头，就见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脸在浓浓夜色里显得很是严肃。
　　他往前走了几步，谢琼音就往后退几步，直到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眼前，谢琼音认出，是白天一直徘徊在谢龄扬帐外的那个人。
　　“谢姑娘。”那人唤了她一声，声音带笑，显然心情不错。
　　看到他出现，且还是副眉欢眼笑的得意样儿，谢琼音了然：“看来，你要做的事成了？不错，在谢龄扬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个胆，不过……”尾音微微上扬，随即话音一转，声音里夹着一丝冷意又有些可惜道，“不过为此暴露了自己，怎么还不想着跑？还有闲心在这里堵我，是不是还奢想着能继续在营中待下去？”
　　被谢琼音这样说，可他却不在意，脸上的笑慢慢化作狠意，“我自然是来看谢姑娘最后一眼的，只要能在谢高卓身上狠狠捅上一刀，我这条命就算去了又怎么样？倒是谢姑娘，这眼下可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你不好好珍惜珍惜？反而在这深更半夜四处乱晃。”
　　谢琼音听了他的话，狐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什么叫我半夜四处乱晃？你没看见我正准备回去休息的吗，奈何有个不长眼的拦住了我，我往左走不是，向右走也不是，你说我该往哪儿走？”
　　见他脸色沉了些，不说话，谢琼音把话扯回了刚才，试探道：“听你方才这话，像是安排好了，我有些好奇，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有谁？辛奇、胡狄、答尔阳、还是帛轶耳。”这几人都是察巴布汗王手底下有名的悍将，原本还有一个孥赤在其中，不过已经死了。
　　他听着谢琼音不以为意的脱口说出这几个名字，顿时气急，冷嘲道：“谢姑娘似乎太高看自己了，就你？也配？不过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不用那几位将军出手，单我就能轻松取你性命。”
　　这话听着狂得很，惹得谢琼音想笑，直言道：“就你面前的这个小丫头，杀了你们的孥赤将军，说实话，若不是有人拦着，我还想做得更绝些。”好让他们知道，他们并不好惹。
　　她这话轻易就挑起他的怒气。
　　宿戈是草原上的游牧，与中原人一样信奉死后尸身完整才得以到达极乐，但是，孥赤死在了北城门外，他的头颅被谢琼音割下，和尸身一起被悬在南城门外。
　　南城门外不远就是乌苏木河，过了乌苏木河就是宿戈，那一天，宿戈人都看见他们的将军被人如此羞辱。
　　他攥紧手，眼中怒意似再禁锢不住。
　　此时夜深人静，周遭无人，那人心思一起，不过一瞬，手上跟着有了动作。
　　冷光在眼前一晃而过，眨眼间就已是逼近身前，谢琼音下意识的往后猛退了几步，压低了声呵斥了一句：“高正朗！”
　　高正朗没想谢琼音知道他的名字，有片刻的出神，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手中刀刃一翻，朝着她的喉咙袭来。
　　谢琼音看准时机，矮身躲过，随后就是一拳狠狠正中他的胸口，高正朗被打的踉跄后退。
　　今晚他随谢龄扬去抓李鸿，身上是带了佩刀，而谢琼音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高正朗，脸上一点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还面带笑意的看着他道：“这就生气了？”随即又道，“他这一命，你们看得还挺重？”顿了一下，话音一转，“说得也是，察巴布汗王手底下的第一猛将就这么轻易死了，心里怎能不气？可是，这一条命，怎抵不上当年宿戈在珲良地屠我南秦上万子民的罪过？”
　　高正朗见眼前姑娘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心下顿觉不妙，可跑已是不能跑，他抓紧手中的刀柄，眼神狠厉的看着谢琼音。
　　今晚，就算死要不了她这一条命，也要狠狠扒她一层皮下来，这样想，他便再也不顾的朝着谢琼音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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