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因果（3）
阴暗的夜空愈发的沉闷，像一张从天而生的黑网，包裹住东辰皇宫的这一方天地，将所有的生命匿于网中，直至全部吞噬干净。
夙明宫的书房内，常宁看着匣子里那一张张的画像，喜上眉梢。
原来自己身边那个男子早已在初识之际便对他念念不忘。
那张成亲的情景，想来便是他此生唯一的遗憾吧。
当那道闪电一瞬间照亮夜空之时，常宁的心中陡然一紧。而后将那些画像收好，放在了桌上，匆匆离开书房往夙明宫外走去。
随后林音推门而入，纤细的手指抚上匣子，眼角笑着森然。
晟和宫内殿门外的辰夙早已呆滞，连这即将来临的雨夜都没让他产生一丝惧怕。
当他踏进晟和宫大门的那一刻，便惊觉巡夜的守卫有些异常。想到自己尚在内殿的父皇，他慌忙而至，却在听到那一声‘夙儿’后，再也移不动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伫立在这门前，忍住了所有情绪。屋里他的父皇诉说着陈年旧事，可是所有的柔情都跟他无关。
就连名字，也是别人的一种恩赐。
辰夙面无表情的推开了内殿的门，狐狸一脸警惕之色。却在看清来人是谁以后，收敛了浑身的戾气。
他一步步无比艰难的走向辰晟，眸中满是沉痛。
“父皇……那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夙儿！”
辰夙自嘲出声。
“呵呵……父皇叫的是谁？是我，还是他？”
辰晟一时间沉默了，眼前这个儿子，这么多年给了他所有的陪伴。
他爱这个孩子，就如同爱萧梓宸的孩子一样。如今当这两个孩子同时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他欠了那个孩子二十多年的时光，却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
见他久久不回话，辰夙疯狂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父皇是为难了么？
不必为难，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便是！
父皇以后多多保重吧！”
事到如今，辰夙再不想多问了，一切还不够明了么？
他今日所得的一切，身份、地位、疼爱都源自另一个人，而他……什么都不是。他的心很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夙儿，不要走！”
辰晟的声音有些惶恐不安。
狐狸隐在斗篷下的手狠狠握成了拳头。
夜空中雷声突响，让将要离去的辰夙打了个冷颤，随即蹲在地上，禁闭双眼捂住耳朵，脱口而出一声呼喊。
“父皇！”
辰晟竭尽全力的走过去，将蹲在地上的他拥在怀里，柔声安抚。
“夙儿不怕，父皇在这！”
狐狸被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心底，方才滋生的留恋此刻也已荡然无存。
“好一出父子情深呐！差点就让我感动了，不过可惜了，我偏偏就见不得有人疼爱的人！”
狐狸几步移身而至，推开辰晟，将辰夙一掌打在地上。随后右手掐上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拖起。
辰夙被他掐的呼吸困难，所有的血液冲向头顶，像似堵塞了他所有的意识，却又像冲破了一些阻碍，许多东西便要喷薄而出。
一声雷响夹杂着一道闪电，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出现的异常诡异。
常宁在宫道上茫然无绪奔走，这秋季的雷电，让他心中产生恐慌。
想起惧怕雷电的辰夙，常宁心中愈发焦急，可偏偏此时却遇不着任何宫人。
一个身影远远的奔跑而来，常宁心中松了口气。
“南煜！”
原本南煜正在与梁兴商议事情，却见夜空生变，随后电闪雷鸣。
诡异的天气让他心中不安，便匆匆往夙明宫赶来。
“将军，我家公子呢？”
“你来的正好，辰夙方才去看他父皇。我见天气异像横生，便想去寻找，奈何没遇到宫人指路。快，我们快去寻他！”
不再犹豫，两人径直往晟和宫而去。
狐狸掐着辰夙脖子，嘴角露出阴毒之笑。
凭什么？凭什么他夺走了自己的一切！生活在耀眼的光芒下，而他只能活在黑暗里！
凭什么，明明被亏欠的是自己，被在乎的却仍旧是他！凭什么？
“轰隆”一声闷响，一道闪电而至，将晟和宫照亮。
看着墙上那似曾相识的影子，辰夙惊恐的睁大眼睛，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涌，一点一点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
电闪雷鸣之夜，十岁的辰夙被雷声惊醒。
嬷嬷们都已休息，呼喊了两声没见回应，便赤着脚往母后的栖凤宫走去。
小小的身影在雷电交加的夜里走的异常欢快。
雷声大作，暴雨来临。
辰夙飞快的往栖凤宫跑去，临近殿门之处被石阶绊住，摔倒在栖凤宫内殿门口。
透过尚未关住的门缝，十岁的辰夙看到了让他惊恐的一幕。
殿内，司空翎嫣冷笑着看着辰晟，言语间阴狠毒辣。
“是，那个贱人就是被我命人烧死的，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
辰晟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将她扇倒在地。
“你以为朕不知道么？朕很早就知道，留着你就是为了让你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在你眼前死去！
朕告诉你，司空相府叛国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你害死了梓宸，朕要你们司空家上上下下都为她陪葬！”
司空翎嫣美目惊恐的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疯了，你是个疯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背上昏君的罪名。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整天装着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每次与她虚与委蛇之际，我就恶心。
她死了我心里着实痛快，我愿她身在地府也永远不得安宁，永世都不得超生，你们再无相见之期。”
辰晟右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
闪电的光照之下，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剧烈挣扎了几下，而后归于平静。
辰夙看着墙上的影子惊叫出声。
“啊……有鬼，有鬼！”
大雨滂沱，辰夙始终重复着这么一句话，在雨夜里奔跑。
回到夙明宫，直奔南煜的房间，钻进了他的被子，不停的颤抖。
“有鬼，有鬼，好可怕，有鬼！”
南煜揉着惺忪的睡眼，将他揽在怀里。
“公子，没有鬼，不要怕，我在！”
大雨过后，回归平静，此后辰夙再也记不起那晚之事。
————
在辰夙即将窒息之际，南煜破门而入，金剑出鞘，一剑刺向狐狸的手腕。
狐狸松开掐着辰夙的手，两个转身避开了南煜的剑锋，往辰晟的方向飞身而去，转身站在了辰晟的身后，南煜的剑停留在辰晟的面前。
常宁接住从狐狸手中落下的辰夙，看着他脖子上的紫色掐痕，眸间杀意横生。
辰夙靠在他的臂弯，毫无反应，常宁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唤他的声音却仍旧轻柔。
“辰夙？辰夙？你醒醒！我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辰夙……”
犹记的当年，生死之际，辰夙也如他这般，柔情满满的呼唤，将他从死亡的边缘唤了回来。
常宁将他紧紧拥在怀里，终于了解了他当年的痛楚。忍不住怒吼了一声，眼中热泪随着脸颊滑落，跌在了辰夙双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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