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试探
明临。
“陛下，一切准备妥当。”赵安毕恭毕敬地在一旁说道。
白乾贺点点头，看向来人。
一个中年大汉大步走上前来，他下巴上留着浓密的胡茬，皮肤是偏黑的小麦色，大约是长期在太阳下暴晒，他的脸颊有些发红，细长的眼和鹰钩鼻让他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并且阴沉不定。
白乾贺见他走近，大手一拍，大殿外的宫女们手捧着佳肴鱼贯而入，后面紧跟着抬着几坛美酒的小太监。
“大将军请坐。”白乾贺笑着招呼道。
那男子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还不等白乾贺先坐下，自己倒是往一旁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旁的赵安对他这般无礼的行为有些反感，眉头蹙起，一副不耐的表情。
“放肆，皇上未落座，怎敢先坐？”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讥讽，原来西戎的礼仪也不过如此的意思。
大汉看起来就是一副混里混气的模样，对赵安的话也是不屑一顾。
白乾贺笑了笑，挥手示意赵安退下。
“这些佳肴都是朕让厨子们精心准备的，将军今夜不妨就饱餐一顿？”
桌子上摆着油炸的鸡腿和卤猪肉，还有香辣的手撕牛肉，还有各种肉夹馍和明临特有的奶酪。
汉子嘴唇一勾：“那勇力就不客气了。”
边说边抓起了白玉瓷盘里的大猪腿啃了起来，倒也是一点都不拘束，自己吃的尽兴的很，压根就没看白乾贺一眼。
白乾贺倒也不恼，自顾自的斟酒，一言不发。
直到他酒足饭饱之际，白乾贺才幽幽开口：“将军此番前来，甚是辛苦。”
汉子不在意地挥挥手，又端起一旁的冰镇梅子汁畅饮了一口：“不辛苦。”
“诶，怎么能不辛苦？西戎到明临千里迢迢，将军临时受命前来，我们却未好好地尽地主之谊，实在是疏忽了。”说着又饮了一杯。
虽然语气随意，但眼中的精明却一闪而过。
只要好好揣摩一下这句话，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褚勇力心里暗笑一声，什么叫临时？
盛安秋闱狩猎一开始，西戎的军队就拨入明临，原本想要驻扎盛安的军队就迫不及待地转入明临？
白乾贺笑而不语。
“陛下言重了，我们在西戎待遇一直不错，有吃有喝，谌皇子也从来不会亏待我们，谈什么辛苦呢？更何况既然都已经投军，吃苦也是必然的事情，若是说辛苦，便显得太过于矫情拧巴了。”
这句话看似是说自己不辛苦，但每句话中却是对白乾贺的不屑，一个军人若是要将苦天天挂在嘴边，惹人惦念，那还算是什么合格的将士？
矫情、拧巴，这就是他要送给白乾贺的话。
褚勇力大大咧咧豪爽地说道，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咀嚼着东西，看上去倒是真的一个一问三不知的莽夫。
不过既然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定也不会是这般脑中空空的人，白乾贺知道对方也在搪塞推脱，大殿上一时间有些沉默。
最后褚勇力一抹有些油腻腻的嘴巴，像是万分感谢般看向白乾贺：“多谢陛下款待，只是我的那些兄弟估计也还饿着，这些山珍海味他们估计也没尝过味，我想……”
白乾贺不咸不淡道：“将军可以全部带走。”
“那就多谢陛下了！”褚勇力眼睛里亮晶晶的，喜悦地将剩下的东西全部端了起来，对白乾贺点点头，于是转身就走。
等到褚勇力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赵安才走上前来。
“陛下，这如何是好？”
白乾贺眼中阴沉不定：“派人继续盯着西戎的动静，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
第二日一大早，在江晏清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卫子歌就掀开帐帘叫她起床。
因着昨夜江晏清晕倒之后，太医们忙活到深夜，又是针灸又是上药的，她自然也是浑身不适。
“这么早？”江晏清揉了揉眼睛。
卫子歌关切地问道：“可还有什么不适？”
江晏清摇摇头：“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半夜都听到外面嘈杂得很。”
“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安宁山的时候，那只大老虎身旁的驯兽师？”卫子歌看着江晏清点点头，接着道：“昨日我去山上寻你，便看到她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我便把她带了回来。”
“真是一语成箴，当时是我们大意了。”江晏清想了想，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卫子歌认同地点点头：“快些收拾一下吧，马上我们就要走了。”说着打量了一下有些乱的周围。
“那人呢？”江晏清看着卫子歌有些颓丧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被放走了。”卫子歌撇撇嘴。
虽然昨夜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江晏清一听，了然地点点头：“收拾东西吧。”
一众人又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城，虽然皇上吩咐这件事情不许多加议论，但一路上不少人还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场风波也就这么画上了句号。
西戎。
谌牧华坐在花园中的小石桌前，虽然桌上摆着一个精致不已的酒壶和两个玉杯，悠悠酒香飘散出来，但谌牧华却没有动。
“殿下，该喝药了。”侍从在身边提醒道，说着便端上来一碗又黑又苦的中药。
谌牧华按了按眉心：“阿姐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侍从一听：“大公主那边暂时还没有传来消息，倒是孟行疆对外封锁了关卡，看样子是为了拦住丹紫。”
谌牧华笑了笑，他的脸色已经几近苍白，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血管都清晰可见，他这一笑，眼底的阴霾和病态却都少了几分。
“他这是在跟我们玩放虎归山呢。”他声音轻轻的，让人听了不敢对他大声说话。
侍从有些不解：“放虎归山？微臣愚钝，殿下可否明示？”
谌牧华没有搭腔，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酒杯上摩挲着，他想了想，优雅地为自己倒了小半杯，如琥珀般剔透的美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侍从偏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倒还是有些手段，那微臣立刻派人去接应丹紫小姐。”
谌牧华点点头：“明临那边怎么安置的军队？”
“明临传来的消息，说是白乾贺大摆筵席召见了威武大将军。”侍从觉得有些担忧。
威武大将军的大名不仅在西戎广为流传，一度在其他几国也是多有提及。
他年少成名，曾经多次打败明临，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胜数，不仅仅是对于盛安和明临来说是一个畏惧的对象，对其他边境的小国更是令其闻风丧胆。
此次计划让他带领明临的军队，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要想让他们多加信任，那么添上的筹码就要更多，那么白乾贺特意召见威武大将军，目的也很直截了当。
谌牧华倒是不太担心，威武大将军属于西戎的武将世家，对于西戎更是忠心耿耿，更何况他唯一的家人也留在了这，所以根本不用怀疑他的可靠性。
“不过是想试试口风罢了，继续找人盯着。”谌牧华一饮而尽，看的身旁的侍从眉心一跳。
酒香的甘甜回荡在唇齿间，葡萄酒染的原本两片极淡的嘴唇有些微微发红，看上去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谌牧华看着眼前的药碗，又怅然若失地吩咐道：“若是阿姐问起来我的‘病情’，一律说已有起色。”
“殿下，这么瞒下去不是办法。”侍从摇摇头叹息道。
为了把这出离间计演的更加逼真，谌牧远为了夺得军权和皇权，狠下心来给自己的亲哥哥端上了一碗毒药，谌牧华对外声称重病不起，但如今的暗藏的形势越来越动荡，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会派出自己的密探。
明临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三天，就派人拿着补品前来问候，打着这个幌子，谁都知道是来瞧瞧到底情况是个什么样子谌牧华这步险棋也就非走不可了。
只有好好的运用苦肉计，这个离间计的效果才会更加出人意料。
所以谌牧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那碗毒药也就找太医换成了真的，只不过谌安叶和谌牧远不知道罢了，眼看着身体越来越不好，若拖得时间越久，便就瞒不住了。
幸好谌安叶他们去了盛安，在信中说自己一切康健，倒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只是……
只是又能瞒多久呢？
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太医从来没有说过以后会怎么样，但谌牧华自己心里也有数，从不过问这些，若真到了那一日，倒也说不上后悔。
“退下吧。”谌牧华低低地吩咐着。
侍从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有些不忍。
……
“皇上您说，这件事情谌牧华知情多少？”张公公在一旁问道。
孟行疆靠在床榻上闭着眼沉思：“至少不会不知情。”
张公公闻言一惊：“那谌二皇子……”
若真是两人联合起来设计的一个局，那盛安就再也留谌牧远不得了。
“不着急，既然他们想兜圈子，那咱们也就慢慢等。”孟行疆对于此次安宁山一事毫不在意。
张公公点点头：“再过几日就是校验比赛，说不准他们会露出什么马脚。”
“让人好生准备着，这次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孟行疆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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