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来的理想型
四年级的丁禾小朋友很快迎来了自己十周岁的生日。
丁国祥觉着这是宝贝女儿的第一个整岁的生日，既然他有能力，就应该大办，风风光光地办！
而丁禾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四（3）班的许多小朋友都接到了丁禾生日宴会的邀请，他们在丁禾看不到的地方不屑地撇撇嘴，暴发户家的宴会，去了还真是掉价呢。
可是听说场面很大，连赵副市长也被邀请了，虽然也许不大会真的出席，可是万一呢？他们也想见见世面啊。
那天丁国祥包下了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本就金灿灿亮晶晶的宴会厅挂上许多花花绿绿的彩带，大红色的鲜花不要钱似的拼命往里头填充。
而丁禾呢，一身大红色的娃娃连衣裙，外面披了件貂毛豹纹小坎肩，再加上滚圆的小肚腩……嗯，的确很有暴发户的派头。
赵副市长真的没有来，但是派自己助理送来了礼物，还带了几句话，委实是给足了面子。
高贵的公主姚若霏也来了，不仅来了，而且令小朋友们惊恐的是她跟暴发户家女儿的关系似乎不像他们臆想中的那般水火不容，至少瞧上去还不错。
这不公主和暴发户家的女儿一胖一瘦、一高一低，并肩坐在钢琴前，来了首四手联弹，惊艳了四座。
小朋友第一反应是丁禾的琴技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第二反应是，切，还不是姚若霏带得好。
其实吧，丁禾和姚若霏在同一个琴行学琴，且恰好跟的是同一个老师，钢琴课常常是一块儿上的。
她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什么好朋友，但也绝不是互看不顺眼的那种，至少在钢琴方面还是很搭得上话的。
而两人的母亲，大概要更为熟稔一些。
明明一个是满世界飞的音乐家，一个是只窝家里头相夫教女的家庭主妇，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奇怪的是相处起来竟很和谐。
大约丁禾的母亲徐慧生来就有这样一种本事，即便顶着暴发户的名头，即便总因品味的问题被人笑话，但总是温柔地微笑着，恰到好处地热心着，不但让人讨厌不起来，还会让人觉得讨厌这样的人简直是一种罪过。
程言是被父母拖着来的，心不甘情也不愿。
说实话，自从认识丁禾起，他的日子就没一天安生过，眼睛和耳朵一直在遭罪。
比如此时宴会厅中心的舞池早已被小朋友们占领，一堆人吵吵嚷嚷叽叽喳喳，拿着蛋糕追逐来追逐去，脸上身上头发上全是一坨坨白花花的奶油。
尤其是丁禾，要不是她的身材太有特点，程言都快认不出她了。
程言小朋友撇了撇嘴，舞池里头那一地的奶油和脚印令他很不舒服，他最讨厌这些油腻腻软趴趴的东西了。
同样安静地坐在父母身边的还有姚若霏，一群家长瞧他俩一副小大人般正襟危坐的模样，再瞧瞧舞池里玩得疯癫的其他小朋友们……
所谓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于是不由得感叹，“程言和若霏就是乖啊。”
还有人低声打趣，“不过瞧着还挺般配。”
“嗯，是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
说着大人们便纷纷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程言和姚若霏远远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心里头骂了句“幼稚”，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目光。
“程言程言。”
程言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头响亮地咯噔一声，来了。
果然他一回头，一团白花花又红艳艳的肉球就跟个小钢炮似的冲到了自己面前，一只满是奶油的小胖手迅速地伸在了他眼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啪”地一声，正中他的脑门。
奶油从额头缓缓滑了下来，在他俊俏的面容上滑出了一道醒目的斑马线，糊住了他的眼睑，一坨一坨沾在他的睫毛上，眨眨眼都显得格外沉重。
“丁！禾！”程言咬牙切齿的，简直快疯掉了。
丁禾顶着张花猫一样的脸嘻嘻对他咧嘴一笑，转身就跑。
他拿起面前还剩了很多的蛋糕，站了起来撒腿冲了出去。
徐慧抱歉地看着方茹，“不好意思啊，我家丁禾太调皮了。”
“没事，”方茹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笑呵呵，有口无心地说，“这孩子终于有点孩子该有的样子了，还是丁禾有办法啊。”
丁禾小朋友的确是很有办法，在招程言小朋友烦这件事情上。
丁禾小朋友的同桌向来不大搭理她，不仅不爱搭理她，还恨不得在桌上那条三八线上安钉子，昭告天下她跟丁禾不是一伙的。
于是她们的两个前桌很好心地接纳了这个被迫跟丁禾同桌的可怜虫，三个人经常把小脑瓜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天她们聊的是女生之间的私密话题，论未来的理想型。
一个说想要嫁五阿哥那样的，一个说工藤新一，还有一个说许仙。这种话题当然不能被人听见啦，但是丁禾肯定是能听见的。
三个人为了避免她把她们说的话传出去，决定把她也拖下水，于是短暂地对她表示了友好。
“丁禾，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丁禾同桌问。
丁禾进行了有史以来对这方面最深刻的思考。
五阿哥？五阿哥有什么好的，他老子后宫三千，还要去宫外沾花惹草，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娶了小燕子还跟人家生孩子。
工藤新一？聪明是聪明，可是堂堂名侦探被人下了药，读个小学一年级还这么费劲，可见聪明是假的，肯定留级了。
至于许仙……呵，什么事都老婆挡着不说，况且他喜欢的可是个妖精，她这等凡人就别妄想了。
她冥思苦想间，蓦然看见带着红领巾挂着三道杠的程言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眼前一亮，有了！
“我要嫁程言那样的。”
三个小姑娘愣住了，面面相觑，而后憋笑憋地在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差点儿没捂着肚子打滚。
于是丁禾小朋友有生以来头一遭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明明自己说的是“要嫁程言那样的”，怎么到了人家嘴里就成了“丁禾要嫁给程言”了呢？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程言小班长的耳朵里，于是放学回家时他的脸色更差了，更讨厌他的小尾巴了，对小尾巴说话的语气也更差了，“想得美！”
丁禾小朋友：“？？？”
五年级的丁禾小朋友又一次竞选班长，又一次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三年级刚一转学来的时，她就参加了班长竞选，无奈敌人程言太过强大，黑板上丁禾的名字旁边，画了个硕大醒目的“0”。
四年级的她没有气馁，悄悄在小纸条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她的票数被改写成“1”。
五年级的她越挫越勇，早早写好演讲稿让爸爸丁国祥改了好几遍，沉重的小身躯往讲台上一站，张口就是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陆冕用手肘捅了捅同桌的程言，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果然是暴发户家的女儿。”
程言淡淡朝讲台上瞟了一眼，暴发户家的女儿正握紧了小拳头挥着条胖乎乎的手臂，他没说话，心里头却不屑地“切”了声。呵，她以为是水泥厂员工动员大会？
陆冕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忍笑带头给她鼓掌，“好！”
其他小朋友们顿时跟着“哄”得笑出声来，也嘘嘘地喝了几声彩。
热闹是热闹的，只是这热闹是个什么意思大家心里头都明白，除了丁禾。她觉得效果真当是不错的，她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不是？
嗯，是的，她的得票较去年又涨了，涨了一倍呢，这回她的名字后头是个“2”。
于是五（3）班的小朋友们又在心里头发笑了。是了，他们仍旧不喜欢暴发户家的女儿，也依旧不太敢把不喜欢摆在明面上。
谁叫这两年暴发户丁国祥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有钱，在市里头越来越有地位呢？所以只有这种无记名投票什么的最适合恶心暴发户的女儿了。
跟姚若霏抢风头，还想跟程言抢班长？想得美！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熊样。
程言依旧是票数遥遥领先的那个，他看着黑板不动声色地皱皱眉，有点懊恼。怎么他的演讲还不够没有诚意么？
而丁禾小朋友没有懊恼，她只是很疑惑，她自己给自己投了一票，另外一票又是谁投的？毕竟是第一个支持她的，她想要好好对人家表示下感谢。
思来想去，她的目标很快锁定了。
于是放学的路上，程言的小尾巴蹭蹭迈着小短腿追到程言身旁，拽住他校服的袖子，“程言程言，你等等，等等……”
程言不耐烦，“干什么？”
“又走…这么快？”她大口喘着气，一手叉着小圆腰，一手抓着他的袖子没放。
“有事快说。”程言不善地盯着她的小胖手，语气不太好了。
“是…是不是你给我投了票？”
程言小朋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半晌，还是没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我投给你？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他是不想当班长，可即便他再不想当班长，也不会这么自暴自弃好不好？
暴发户家的女儿？成绩差，脑子笨，脸皮厚，品味奇特。
让她当班长？让她当自己的领导？真是想想都心惊肉跳。
程言小朋友一使劲从她手里扯回袖子，甩了甩扭头就走。
不是他啊？丁禾小朋友站在原地直挠脑袋，那还会是谁？她快挠破脑袋了还是没想出来。
程言察觉她没跟上，顿住脚步仰天一声长叹，这才回过头叫她，“丁禾，走了！”
有些人的一生如同死人的心电图一般一根直线从头通到尾毫无波澜，而有些人却如同游乐场里头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大起大落。
丁国祥显然属于后者。
在丁禾五年级升入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市里原主管经济的副市长赵剑雄因为在任上表现突出，调任市长。
丁禾记得消息传来那天，她爸爸还打电话去表示祝贺了，跟赵市长很是相谈甚欢。
过了一个多月，到了丁禾开学的日子，突然有新闻爆出本市空气污染指数严重超标，致使患癌症的市民数量逐年增加。
市民们又是惊又是怒，这是关乎生命的大事啊，于是纷纷闹了起来。
这一闹就闹到了省里，省里也十分重视，表示经济发展不应以环境污染为代价，责令赵市长整改。
这就等同于批评了。赵剑雄市长的椅子都还没坐热，他明白这事不处理好，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于是当即表态要严厉整治，火急火燎地召开市级领导班子大会，会上有人提出近几年因为城市改造的缘故，砖窑厂、水泥厂、钢材厂等一系列重污染企业发展太没节制。
原先主管经济时赵剑雄也大力提拔了许多这类型的企业，此时脸啪啪啪地被打得火辣辣的，而火辣褪去之后，他蓦然想起了他曾经挂在嘴边的典型，丁国祥。
对，赵剑雄自己树的典型丁国祥，没有任何后台的丁国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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