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因果

　　你相信这世上有因果吗？

　　佛法中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道教经典《太上感应篇》也载录：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酒吧的外场，莫小梅正站在门口盯着手里的电话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至于连关小羽靠近了都没有发觉。关小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手猛地搭在她的一边肩膀上，吓了她一跳。她有些慌乱地收起了手机，抚着胸口好让心跳的频率尽快恢复正常，又强打起精神与关小羽嬉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像丢了魂儿似的。”关小羽笑着问她。

　　“我有个问题想不太明白，要问问你。”小梅仍是带着些犹豫。她一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拨弄头顶伸过来的花枝，眼神也颇有些闪烁。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乐于思考，勤学好问啦。说说看呗，虽然我也不一定能替你回答得了。”关小羽打趣说道：“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啊，说不定我还能蒙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小梅开始诉说心中的疑问：“你说，要是对一个坏人做了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算是惩奸除恶，为民除害吗？还是说你也变成了像她一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个问题确实把关小羽给难住了，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惩罚一个坏人当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如果这个惩罚的手段多少有点不太光彩呢？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又如何来分辨。单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顾及方式方法，有个词来形容就叫“不择手段”。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嗯，啊，哎呦，干嘛突然想到要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啊。好像一个哲学的题目，像我们这种大学都没读过的，也不敢乱说。”关小羽不想草率地作答，毕竟对于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题目，每个人心中的天平都倾斜的一方。

　　“好吧，就知道你答不上来，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小梅故作轻松，自行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转身进入了内场。

　　“怎么感觉今天怪怪的。”关小羽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迟赫立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背着他心爱的吉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看到站在门口的关小羽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倒是关小羽，还在为昨晚的中途离场心怀歉疚。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临时有事就先走了，浪费了你的一番好意。我知道你是因为觉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一场演唱会，才邀请我的去的。结果我只看了一半就走了，真是很抱歉。不过，昨天的演唱会真的是很精彩，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表演。”关小羽主动开口强调着自己不辞而别的无礼行为，她是真的感到抱歉，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不过她并没有主动提及自己离开的真实原因。

　　“从没看过这么精彩的表演？你是根本也没有看过其他的表演吧。在我这里就不用拍马屁了吧。而且你也不用抱歉，演唱会是我主动要组织的，看不看是你的自由啊。何况现场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观众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总得来说，演出的效果不错。”迟赫立依然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仿佛丝毫没有被昨天的事情影响到。

　　“你真的不生气吗？”关小羽未免彼此间伤了和气，还在小心翼翼地询问。

　　“真的不生气啊。我没有那么小心眼好不好。不说了，我去准备今天晚上的演唱了。”陆修远回答的轻松，淡定。

　　关小羽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消除了演唱会事件的心理影响，终于可以安心工作了。

　　不多时门口进来两位女客人，一位年纪稍长，看上去五十多岁。一位年纪尚轻，差不多年近三十。共同之处是两人似乎都有着某种强大的气场和相似的气质。是什么样的气质呢？大概就是一种张扬的有钱人的气质。穿金戴银自不必说，名牌衣服是标配，还必须有名牌包包的加持，穿的鞋子越闪亮越好。

　　特别是那个年龄稍长的，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算了，还是先接待客人要紧。说时迟，那时快，关小羽思索的片刻两位客人已经踏上了门前的台阶。

　　“晚上好，欢迎光临。”关小羽打开门，弯腰行礼，十分恭敬。

　　“新来的吗？怎么以前没见过。”年轻一点的客人拿余光瞟了她一眼，说出了这番结论。

　　倒是那年长的客人正正经经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心中也有一丝疑虑闪过。

　　听这语气，难不成是熟客，只是最近没怎么光顾？关小羽想着，自己也不算是新来的呀，怎么说了在这里入职了几个月。虽说跟姚欣欣和莫小梅她们没法比，但毕竟也是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

　　于是，关小羽试图解释：“其实，也不算是新来的，我来这里已经……”

　　两位客人已经自行进入了内场，关小羽回答的声音在背后逐渐变弱。人家只是随口一说，压根不介意她是不是新来的，也不关心她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内场里，原本正在吧台里面察看最近酒水单据的姚欣欣，突然感受到来自吧台外面两双如炬目光的扫视。与那视线对接后，她迅速站起身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快步从吧台里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她职业的假笑。这笑容与她见到以往那些开豪车戴名表的客人有所不同。她面对以往那些客人的笑热情中带着一些娇媚。而这次的笑容里，隐隐有些担忧，畏惧和不知所措。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呀。”姚欣欣笑着迎上去。

　　“什么稀客呀？谁是客谁是主，自己心里面没点数吗？”年纪稍长的客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一见面就给了姚欣欣一个下马威。

　　“是是是，都怪我是太激动了，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您往这里一站，凡是长着眼睛的都知道谁才是主人。”姚欣欣赶紧替自己打着圆场。

　　那位年长的客人似乎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十分不屑的“哼，”算是不再追究这次的用语不当。

　　“你就是姚欣欣吧？我之前见过你两次，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是我差点小看了你。”年纪尚轻的女顾客冷冷地开口，语气间带着几分戏谑嘲讽。

　　“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打工的命，运气好，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姚欣欣继续摆出一副伺候大爷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是来喝酒小坐的吗，还是约了朋友？我赶紧叫人安排好位置，害怕等会儿包厢被人给占去了。”

　　“不喝酒，也不约朋友，就是想找你聊聊。”年纪尚轻的女客人笑着说，那笑容着实有些瘆人，像是藏着一把利刃。

　　“找我？您和我一个打工的，能有什么好聊的。”姚欣欣似乎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但不能自乱阵脚，只好屡屡示弱。

　　“你当真不知道找你什么事？”年轻的客人步步紧逼。

　　见装傻充楞这招起不到什么作用，姚欣欣主动提出：“这楼下太吵了，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去楼上的办公室说吧。林森，快准备喝的，还有果盘，送到楼上办公室来。”

　　不料两位客人并不领情，故意将嗓门提高了八度说道：“怎么？还怕人知道不成？你做出不知羞耻的事情时，怎么不怕丢人。”

　　随着争论声音的提高，逐渐吸引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由于时间尚早，酒吧内的客人并不算多，倒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服务生们渐渐聚拢过来。

　　关小羽隔着玻璃门感觉到了异样，于是也前往内场察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姚欣欣还在为自己辩解，尽管这回应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来告诉你。可能有些新来的服务员还不清楚，我呢，就是你们老板陆九州的老婆，也就是你们的老板娘。”底下传来一些窃窃私语的响动，老板娘接着说：“这个女人从前也是一个小服务员，不过听说最近当店长了。她呢，现在肚子里怀了我老公的孩子，但是她却说不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

　　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加明显了，人群中一阵骚动。关小羽刚进到内场想看个究竟，就听到女客人自报家门，着实吃了一惊。而再次面对那位年长的客人，她也逐渐回忆起来，两人曾经在派出所有过一面之缘，结果不欢而散。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就是老板陆九州的母亲，也是陆修远的伯母。

　　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姚欣欣怀孕的消息，明显是赶来兴师问罪的。

　　“我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私下沟通。还是不要影响酒吧的生意了。”姚欣欣不想看着场面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提议私下解决。

　　“误会？那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看是不是误会。这酒吧的生意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就是在这里给这些年轻的妹妹们提个醒，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看看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我还要忙着度假，购物，做美容呢，没时间浪费在同一个地方。”老板娘气场全开，直言不讳自己就是想要杀鸡儆猴。

　　“那你想怎么样？”自知今天逃不过这一劫的姚欣欣，干脆抛掉了伪装，硬气了一点。

　　“本来呢，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也是难免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你凭自己的狐媚子功夫挣点小钱也说得过去，不过你不知足啊，偏偏要弄个孩子出来。这个我就不能忍了，我忍了我儿子也忍不了啊。将来要是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野孩子跟他争家产，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老板娘戏谑着说出了自己真实的顾虑。

　　“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去争什么的。”姚欣欣想要打消她的顾虑。

　　“拿什么保证呢？你当我傻啊，你以为我读书少，不懂法律？孩子必须不能留着，养虎为患听过没有？”老板娘并不吃这一套。

　　“你没有权力阻止我要孩子。再说了，你凭什么就认定这孩子是陆家的。”姚欣欣争辩。

　　老板娘不急不慢地回答她：“我既然来了，就说明手里有充足的证据。你还是想想自己平时作威作福，得罪了多少人吧。想抓你把柄的人可不要太多哦。”

　　姚欣欣瘫坐在地上环顾四周，明白是有人在背地里摆了她一道。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陆九州呢，我要见他。只要他说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就去拿掉。”姚欣欣搬出陆九州，试图拖延一些时间，伺机想要拨电话给他。

　　一旁久未发话的陆母，这时开口说：“你找他也没有用的，这个家里他说话不作数。他也没空搭理你，就算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也不会认的。”

　　姚欣欣此刻孤立无援，平日里仗着老板的气势略有些嚣张跋扈的她此时再也抬不起高傲的头颅。一旁受过她侮辱的服务生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谁也不会为她说一句好话。就连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一两个此刻也完全不肯出声，躲得远远的冷眼旁观。

　　“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姚欣欣自知无力扭转局势，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些被你介入的家庭也是无辜的。只能说他摊上你这样一个妈，活该倒霉。希望他下次投胎的时候擦亮眼睛，不要认个垃圾当妈。路让你自己选。要么就自己主动去医院流掉，我看心情给你一笔营养费。要么你就留着它，至于会不会身败名裂，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我就不敢保证了。就算你福大命大把孩子生下来了，他也要顶着私生子的牌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在老板娘的声声指控中，姚欣欣似乎也有所触动。现在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从前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里，提起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围观者总是以暴力相向。要么是肢体暴力，要么是语言暴力。而今看了一次现场直播，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动用武力，甚至没有粗俗的谩骂，但其汹涌的暗潮却让人捏着一把冷汗。

　　有点像那几年流行的宫斗剧，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嫔妃和手段狠辣的正宫之间的较量。

　　很显然，姚欣欣没有还击的能力。她不仅在众人面前失尽了脸面，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这口怒气，并不会轻易消散。

　　关小羽想上前去说些什么，被莫小梅和迟赫立一左一右拉了回来。

　　“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迟赫立给她递了眼色。其实她也明白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总觉得，姚欣欣有时候虽然可恶，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是报应也不该应验在孩子身上。有什么办法呢，或许投胎真的是门技术活。

　　酒吧里知道姚欣欣和老板陆九州之间不清不楚关系的人不在少数，但知道姚欣欣怀孕的人却屈指可数。想起此前莫小梅奇怪的发问，关小羽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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