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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如梦令(下)


  子宗放下书卷,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准备起身来到屋外。青城寨洋溢着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众人高挂彩灯,准备吃食,年轻弟子们聚集在一起,将心愿写在孔明灯上,祈求往后日子能够平安顺遂。

  “清欢,你写的什么呀?”惊蛰好奇地探过脑袋。

  仇清欢忙挡住,不给她看,说道:“被别人看到就不灵了!”

  “三......二......一!”倒数声响起,众人将手中的孔明灯放飞,一时之间,天幕微亮,灯光好似繁星点点,它们在天上,也倒映在人们的瞳孔中。

  仇清欢没有那么宽大的胸怀,她觉得天下太平这个愿望太沉重了,于是写了“青城太平”四个字,临近放灯前,又拿起灯,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仗剑走天涯。

  “表哥写了什么?”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清欢身后传来,婉转动人,许十安的声音也紧接着传来:“表妹何不关心自己的心愿如何实现呢?”

  “原来是这样吗......那表哥想不想知道歆儿写了什么?”

  “十安正苦恼如何努力才能达到目标,并无其他心思。”

  好一对假惺惺的表兄妹,仇清欢竖起耳朵聆听,就差把脖子伸过去了。刚听得津津有味,惊蛰就拉着她去晚宴。仁和堂堂前有一大块空地,每年重大节庆日时,村民们便摆好桌椅,烹煮盛宴,烘烤月饼,天将黑时,宴席已准备好。仇秀月与魏铎端起酒杯,两人几句祝酒词后,将杯中桂花酒一饮而尽,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郑伯,这月饼是伯母做的吗?咬上一口当真口齿留香,跟我去年到襄阳吃的官家月饼一模一样!”

  “师兄,你慢点喝!”

  “师妹,浅尝即止,浅尝即止,待你再大些就能放开喝了。”

  仇清欢与众弟子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享受美酒与美食,月光融融,抛洒一地清辉。桂花酒香甜醇厚,清欢尝了浅浅几口,便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如若几口酒就能与嫦娥一同奔月,像玄宗一样漫游月宫,那她能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清欢看着打打闹闹的弟子们,心里无比舒畅,转头看,坐在主席的阿爹阿娘也都轻松自在的神情,身边的惊蛰与江明远正大快朵颐,不知何时几朵桂花飘进眼前的酒杯,花香沁鼻,让人很容易沉浸在其中。

  皎皎天边白月盘,不知天下几人团圆?子宗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待许十安向仇魏二人敬完酒,坐下回头看时,子宗嘴里念念有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灵均兄,酒多伤身。”

  子宗摇摇头:“十安,你就随我去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公子......您的肺疾刚缓和没几天......”竹笛在他身后劝道,话没说完就被子宗打断:“往年都是独自饮酒,十安这时候是要回苏州过的。今日与众人同饮,忧虑在这时都被抛之脑后,夫复何求?你就莫要再劝我了。”

  自从许十安离开侯府,投奔苏幕时,就做好了与许安侯断绝关系的准备。苏幕的双重身份,让十安对自己的舅父无比钦佩,于是勤学苦练,得到吴越盟众长老的首肯,坐上了左护法的位置。其实说来,许十安天生骨骼清奇,乃练武奇才,只是当时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武林,南下苏州,赌气多于决心。

  直到去年,生母苏漫的死讯传来,许十安彻底对父亲失去了信任和温情。他向舅父辞行,决定与子宗逃离以往的身份与地位,来到南浦,为子宗的国仇家恨奔波,尽管苏幕告诉他,会为他保留吴越盟左护法的位置,但他早已志不在此。短短三年,十安与子宗利用手中所有的力量,在齐国各地布下眼线,收集情报。子宗善于收买人心,十安的部下都对他忠心耿耿,青城寨虽作为地方小门派,其韧性不可小视,子宗也是看上了这一点,于是早早地与仇魏书信往来,想取得他们的信任与帮助。

  “公子,先将药吃了再看也不迟。”竹笛端着一碗刚煎好的中药放到子宗窗前的柜子上,又从抽屉中取出药丸。

  中药散发出苦涩难闻的气息,萦绕在整个漱玉馆的正寝内,竹笛有些反胃,转头看看子宗,他正皱着眉头仔细阅读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信上的笔迹正是西风。

  “竹笛......十安现在何处?”子宗语气有些气喘,不知是因为肺疾还是情绪激动。

  竹笛一头雾水,答道,应是还在南阳。子宗掀开寝被,慌乱地穿好鞋,想走到书桌旁,哆嗦半天拿不起笔,竹笛忙上前安抚子宗:“公子,勿要胡乱走动。我这就去让人叫许公子回来!”

  “快,快去!”

  许十安接到墨砚的口信时,正陪着清欢在渠江畔练武,他此时不想瞒着清欢任何事,于是吩咐墨砚不必遮掩:“什么事这么着急?”

  “墨砚也不知,还是请公子快些回吧!”

  这日深夜,东榆林巷许宅后门停下一辆马车,马车装饰朴素,四角悬挂着黑色丝绸,绸缎上赫然用金色丝线绣着绽放的莲花。一车夫、两侍童而已,车中主人神情淡漠,一张金色假面在被夜风吹起的车帘后出现,举手投足间竟有雍容华贵之气。

  一七八岁侍童敲响院门,正在打盹的茗湘听到动静,飞快地跑来开门:“公子,你终于回来......请问有何贵干?”

  侍童不语,只将手中包好的书信交到她手里,马车里传出阴柔的声音,难辨雌雄:“交给你家主子,告诉他,西风已过境,切勿轻举妄动。”说完,侍童回头爬上马车,坐在车外两边,低头望着地面,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车夫抽打马身,一车人转身离开,直到消失在东榆林巷尽头,茗湘才回过神来,摇摇脑袋,关好门,向漱玉馆走去。

  “可是十安回来了?”子宗坐在屋内听见门口的动静,焦急问道。

  随后,竹笛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将茗湘说的话转述给了子宗。子宗听后,望着面前的两封信,陷入沉思,一直坐到后半夜,竹笛怎么也劝不动他。

  许十安顾不上除掉一身寒气再进屋,脱掉斗篷大步迈进漱玉馆,脸上藏不住疲惫:“灵均兄,发生什么事了?”发丝被冷雨打湿,碎发凌乱地贴在英俊面庞上。

  子宗面上平静如水,冷如冰山,只着一件单衣,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热气混合着中药的味道,让十安有些头晕,子宗声音里有些许悲凉:“是我太天真了......让这么多人为我卖命,子宗愧疚难安......”说完,掩面而泣。

  十安有些慌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竹笛听见动静后,忙掀开门帘查看情况,进屋跪在子宗脚边,热泪盈眶地凝视着他:“公子,切勿伤悲......西风他一定不愿意见到您自责的样子!”

  “竹笛,我只是个废人罢了......最亲近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竹笛连忙摇头,哭的不成样子:“公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您是我和西风的救命恩人,是您让我们活的体面。竹笛愿至死追随公子,竹笛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情!我这就去浊莲教,告诉他们是我指使的。”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十安叫停,“浊莲教知道了?”

  两人沉默不语,低声啜泣。子宗面色惨白,泪水划过脸颊,将他干涩的双唇染湿:“事情败露,西风被关押,遭受牢狱之苦。今日收到他的手信,是被逼迫着写的罪己诏,还有一封......”

  不等他说完,十安上前来拿起桌上的信件。一件果然是西风的笔迹,内容是向段洵认罪的阐述,字的最后,印着一个血淋淋的的手指印;另一封信,笔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稚嫩的笔迹,将陈蒯这些年的所有罪状一一列出。许十安目瞪口呆,因为这封信不仅列出了陈蒯的罪状,还解释了当年宁康王枉死的真相。

  “子宗二十有二,忽觉终其一生,却只为了前朝的恩怨活着。子宗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切竟都是错的。子宗好似傀儡,是自己的傀儡,哈哈哈......咳咳......”子宗自言自语道,情绪越来越激动,悲凉之意油然而生,竹笛扑通一声跪下来,劝他保重身子,子宗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站起身来四处晃荡,目中所视之物,皆为幻影。他咳声越来越大,咳嗽得越来越频繁,忽然心口作痛,伸手去拍胸口,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竹笛大惊失色,与十安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床榻。

  许十安走出房门,一阵寒冷刺骨,方才屋中炭火烧的他热汗涔涔。南方刚入冬,平常人也只是穿上夹棉衣物而已,子宗却已经虚弱到要靠炭火生活,西风生死难卜,又在他心里压下一块沉重的石头。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想到这里,许十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到浅云居,竹笛撑着脑袋在桌边打瞌睡,十安走进了才惊醒,将灯挑明:“公子早些睡吧,天冷起来了。”十安轻轻一笑,示意她也去休息。

  今年的北方,一定很冷吧,上京寒冷,人心更冷。

  自那日后,仇清欢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许十安,阿爹阿娘也没有新的消息送回来。她每日上完课后便跟着周琛的队伍一起视察城内安全,日复一日,让她浮躁不安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天越来越冷,青城山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薄薄的一层雪覆盖在山头,银装素裹,分外晃眼。

  雪花来到地面,便化成一滩水,极容易打滑。清欢换上鹿皮靴,正准备出门,碰到来到她家的白露:“欢儿,许公子差人来说,他与将军寨主汇合了,可能往后几日也没办法来。”

  “发生什么事了?”

  白露摇头:“不知。本以为将军寨主终于来信了,没想到是许公子身边那个小厮亲自来的,只传了许公子的口信。欢儿,你莫担心。”

  仇清欢听话地点点头,待白露回去后,才转身回屋,收拾行李。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每日辛勤巡视,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苏盟主在南阳落脚的内情已从许十安嘴里套出,只等着接下来事情有进一步发展后,她才好决定动向。

  阿满睡完午觉来到厨房烧水,见清欢房间门未关,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炭火盆刚被熄灭,还冒着热气,床头的韧锦消失不见,桌上赫然放着一封信:阿满,转告白露师姐,不用担心。

  南阳城醉仙楼内,一切如往常一样运作着,吃客来来往往。不巧来了一队房客,穿着华贵,一下人模样的人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小二,要三间客房。”

  “哎哟,不好意思,这位大人,本店的客房都满了。”店小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人身后的那位公子,他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冷冰冰的,面前那人眼神警告过后,才低下头,恭敬地回答着。

  “什么?这么大个醉仙楼,你说客房满了?南阳这么个破地方,也只有你家能住人了,让我家公子受苦,你担待得起吗?”另一个下人作势要拔刀威胁店小二。

  吃客们都吓了一跳,纷纷闭嘴屏息,不敢作声。那公子抬手屏退下人,面上露出微笑:“哎,临春,你把大家都吓着了。无妨,我们去下家便是了。”

  “可是......”

  “行了,”那公子语气有些不耐烦,眉毛轻抬,“莫要耽误。”

  待那一行人走了后,店小二站在门边嘀咕:“奇了怪了,外地来的公子?怎的没见过......哎哎哎,这位客官,您找谁啊?”面前一头戴帷帽的身影飘过,脚步生风,进店后径直往楼梯走去,幕帘遮到那人的肩颈,让人看不清模样。

  “青城寨寨主仇秀月。”她被人拦下,冰冷女声从帷帽下传来,声音极轻。

  店小二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您找错地方了,请回吧。”店小二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想请面前的女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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