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青凤山庄

戚自天敛目道：“你跟我出来。”

        方诩之跟上戚自天的脚步，出了密室。

        门外徐晏玉与唐雁坐在石阶上，徐晏玉捧着烧鸡推到唐雁身边，微笑着看唐雁，后者手里拿着鸡翅吃得正香，丝毫没发觉他的眼神有何不对。

        戚自天定睛看着眼前的一对，笑了一声。

        徐晏玉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回了神，抬头看去，入眼便是一个高大的身形，怔了一怔，忙起身道：“拜见师祖。”

        戚自天目光放在唐雁身上，她愣在原地，恍恍惚惚地把嘴里啃了一半的鸡翅藏在身后，也站起身。

        戚自天微微颔首，和蔼道：“小丫头有几分眼熟。”

        唐雁一口肉噎在喉间，险些被噎得够呛，面颊通红，一双眼睛盛满泪，看着两人远去。

        戚自天领着方诩之出了密道，到了决战的平场上。

        看着四分五裂的擂台，戚自天问道：“罗青凤就是在这儿死的？”

        方诩之回道：“是，罗前辈生前用了风过无痕，一掌能败尽众生，她也因为这一掌，再无一线生机。”

        戚自天眉头微蹙，细细打量着方诩之，面对他的有意压制，刻意忽视，这小子没有丝毫露怯慌乱，依旧坦坦荡荡，已是不俗。

        他缓了语气，“我刚刚把脉时，发觉蓉儿体内有一股真气，润物细无声，在替她温养五脏六腑，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然她受了萧峰越一掌，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那股真气与枯木逢春功法一脉相承，很是相似，是你给传她的？”

        方诩之神色复杂，回道：“前辈……”

        戚自天不等他说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啰嗦什么。”

        方诩之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晚辈，阿蓉伤重，拖不得，青凤山庄被烧毁，治伤的药多数也被焚毁在火中，上下找不到治伤的良药，晚辈只能出此下策。”

        戚自天眸光微动，“你不错，长得也不错，就是身子骨不太好，不是长寿之相。”

        方诩之闻言掀唇一笑，他的易容之术已被戚自天看出了端倪，就被什么好隐瞒的，他道：“自幼就有人说过，我天生命薄，活不过及冠之年。”

        戚自天嗤道：“那些话都是屁话。穆王爷将枯木逢春传给你，应当是希望你能活着。能好好的活着，你就该活，不该找死。”

        方诩之苦笑一声，当年穆王爷把枯木逢春传给他，不过是形势所逼，无奈之举，需要他活着。当今世上，没有人愿意将半生功力化为乌有，给他炼化枯木逢春传功，更何况是一军主帅穆王爷。

        如今想来，穆王爷如果没有失去一半功力，兴许也不会死在京都，他的这条命，沉重且多余，活着倒不如死了。

        方诩之眼神坚定，道：“前辈竟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身怀枯木逢春功法。前辈放心，我既活了下来，就不会去死。”

        戚自天目光如炬，看着他的眼睛，幽幽道：“我本来不愿你离蓉儿太近。”

        本来？方诩之心头猛地一跳，又恢复平静，不由自嘲一声，他这样的人，确实不宜任何人离他太近，免得伤及无辜。

        戚自天又道：“你的身份太危险，在虎狼环伺的环境中长大的小子，自有雄心壮志，像那天边展翅翱翔的雄鹰，更会引来不少麻烦。而我的女儿，只是在家里长辈们的羽翼下护着，宠溺长大的小雀儿，经不得半点风浪。你们是不一样的。”

        方诩之在话语中垂下眼角，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为人父母，又有谁愿意将子女置身危险之中，早就料到的结果，也是他此时最想要的结果，说不上失落。

        他笑道：“前辈竟连这个也猜到了。”

        他无法透露的，无法坦白的，戚自天都能猜到，想必他跟穆王爷不止是滴水之恩的情谊那么简单。

        戚自天突然又笑了，朗声道：“但我看着，我家小蓉儿似乎很心仪你，那便足够了。无论你是谁，只要我女儿喜欢，王公贵族也好，江湖游客也罢，我这个当爹的，她喜欢什么，自然要想方设法去满足她。”

        方诩之缓缓仰起头，看到天边云卷云舒，波澜诡谲的云雾连绵不绝，一眼看不见蓝天。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能触摸到天边，却又无法逾越那道阻挡在面前无形的屏障。

        戚自天又道：“我烟霞谷，隐于世间，鲜少有人知道，你只要日日陪着小蓉儿，终身不踏出烟霞谷一步，我定能护你一世周全。久而久之，外面的人自然就忘了你，不会再找你麻烦。”

        方诩之不答，只是愣愣看着天边发呆。

        戚自天见此，面露不愉，“你不愿？还是不信我烟霞谷有能护住你的能力？”

        方诩之忙收回视线，苦笑一声，躬身道：“晚辈求之不得。”

        戚自天是个阴晴不定个性，听到这话，大笑两声，“你果然不俗，虽没见到你的真面目，但我猜，你定是生了一张好看的脸，才能将小蓉儿骗的团团转。小蓉儿跟她娘亲一样，嘴硬心软，喜欢好看的面容，俊俏的脸庞。”

        他又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等小蓉儿伤养好了，你便将她先带回烟霞谷去吧。”

        方诩之疑惑道：“前辈的意思是，您不等阿蓉伤好，也不同她一起回烟霞谷？”

        他本来暗中松了口气，以为戚自天出现，能将戚蓉乖乖带回烟霞谷，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好安心去衡阳。

        戚自天道：“我另有要事，还需要瞒着她去另一处地方。”

        方诩之大胆做了猜测，问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前辈要去的地方，是汝南王府？”

        被人窥探私事，戚自天没有动怒，反而戏谑道：“小蓉儿连此事都告诉你了，她倒是痴心一片。”

        方诩之毫不犹豫卖了徐晏玉，道：“并非是阿蓉告诉晚辈的，是徐少侠无意中提过此事，晚辈又从他字里行间中，猜测到的。”

        戚自天失笑着摇摇头，他的徒孙他知道，徐晏玉心思单纯，被人套话了还浑然不知。

        他无奈道：“不错，我是要去一趟汝南。穆王爷已死，萧峰越也离死不远。平南王府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近年来江湖已是乱局，南北两境一触即发，如今平南王府要搞什么英雄会，所为何求人尽皆知。汝南地处南北交际处，平南王府若想率兵北征，第一个要踏平的就是汝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改朝换代，建功立业，这些都是踏在尸山血海上建立的，只要平南王府北征，必定掀起血雨腥风，所到之处，民不聊生。

        兵荒马乱之时，受苦的永远只是无辜的百姓。

        方诩之道：“前辈放心，是否能征北，世事如何，不一定真能如平南王府所愿。”

        戚自天道：“世事无常，光凭猜测做不了准，世上的人也都没有料到穆王爷会死，可是他还是死了。更何况，大周气数将尽，平南王府迟早会反，事关汝南王府一府人的性命。汝南王府其他人便算了，小蓉儿娘亲生前在王府，那些人待她也不如何，可还有她的生母汝南侧妃在，我总要去走一趟的。”

        “戚前辈。”

        罗玄身后跟着一身缟素的罗素前来拜见戚自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虽然在方诩之看来，他们多半是唐雁和徐晏玉怕他被戚自天失手打死，没法跟戚蓉交代，所以特意请来了青凤山庄的主人前来救他。

        罗玄恭敬行了一礼，又道：“戚前辈，这位是青凤山庄大小姐罗素。”

        罗素聘聘婷婷半蹲行礼，她一身带孝，粉黛未施，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下青黑，面容憔悴，“戚前辈，失礼了。”

        戚自天拂袖一挥，一股气流将罗素行礼的身体扶起，他上下扫了罗素一眼，回道：“不用多礼，我也是受人之托而来，不巧，来迟了一日，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受不起你这一礼。”

        罗素道：“戚前辈，令爱助我青凤山庄良多，还因此重伤，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戚自天摆手道：“我答应了故人，来青凤山庄护其周全，此事答应了，却没有做到，是我的错。从今往后，青凤山庄无论有何事，都可以送信去烟霞谷，我自会赶来。”

        说完，他拿下腰间的玉佩扔在罗素怀中。

        罗素接过玉佩，她知道自己姑姑的脾气，就算戚前辈如约赶到了青凤山庄，她姑姑恨戚前辈多年，也不会让他登堂入室，更领他的情。这枚玉佩拿在手中，有些灼手。

        她将玉佩还回去，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这枚玉佩，我不能收。非但不能收，戚前辈情，青凤山庄也不能受。”

        戚自天毫不在意道：“玉佩已经送出，你青凤山庄受与不受，又与我何干？”

        言中之意就是，情他给了，用不用就是青凤山庄自己的事，就是一辈子不用，又与他何干。罗素了然，将玉佩收进怀中，坦然道：“多谢戚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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