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问剑大会

“叶大侠不会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方诩之着一身白衣，摇着折扇走来。这回，他依然不像是混江湖的正派人士。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像是个世家里无所事事不知世道艰辛，整日只知撩猫逗狗的纨绔公子。

        戚蓉上下扫了他一眼，掩饰不住内心的嫌弃，“怎么又是你？来还我银子？”

        方诩之只当没看见，在她身旁坐下，收折扇往头上轻轻一拍，十分懊恼，“失算失算，早知道我就不接你这个话茬儿了，好心替你答疑解惑，居然不领情。”

        唐雁在一旁站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扫，看看方诩之，又看看戚蓉。

        方诩之一副与谁都相熟的样子，自顾自的拿酒杯。白日看他，比昨晚月黑风高黑灯瞎火更不顺眼，戚蓉将手朝方诩之面前一伸，“我的银子呢？”

        戚蓉一心想着那三钱银子，方诩之别无他法，只暗笑一声，解下腰间玉箫，放在戚蓉手中，“银子还没有，不过嘛，我这玉箫倒值些钱，不然先抵押在姑娘这儿，等我何时手头富裕了，再来赎回。”

        玉箫触手冰凉，玉是蓝田玉，萧上没有刻兰花翠竹那些图案，萧身光亮雪白，干干净净，看着就不便宜。可惜呀，这么好看的玉萧，主人却不靠谱，为了三钱银子就能把贴身宝贝抵押，当真是白瞎了。

        戚蓉嫌弃的蹙眉，连忙将玉箫扔回去，摆手道：“不知公子的玉箫，我可不敢拿，谁知道在哪里会碰到你得罪过的人。要是你的仇家看到这玉箫，将我当做你的手下，一刀给砍了泄愤，岂不是冤枉死我了。”

        方诩之接住玉箫，倏地暗笑两声，笑得花枝乱颤，引来身旁无数目光。昨晚刚搜过，这人兜里没钱，拿不出银子还她，看着还扎眼，戚蓉悄无声息的往另一边移开，离他远远的，不耻与这油腔滑调的江湖骗子为伍。

        方诩之睨了她一眼，看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就差在脑门上贴上几个大字：我跟你不熟！

        无奈叹口气，道：“女侠，你不觉得你现在才跟我撇清关系，有点太迟了吗？早在昨晚，你从墙头跳下来的那一刻，你在别人眼里，就已经跟我关系斐然交情不浅了，何必遮遮掩掩。”

        戚蓉眉间一跳，她发誓，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昨晚说什么都不会跳下那墙头，就算是这货被问剑山庄那几个长老活劈了剥皮抽筋。

        “墙头？容姑娘，昨天夜里祠堂里的贼……是你们？”唐雁大惊失色，眼神停留在戚蓉身上。

        戚蓉埋怨的剜了方诩之一眼，这该死的绣花枕头，唯恐天下不乱。定是记恨她昨夜划伤他脖子，故意来刺她，人模人样不做人事。

        方诩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悠悠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唐雁咬牙切齿的剜了一眼方诩之，问戚蓉道：“容姑娘，你去祠堂做甚？”

        方诩之理理衣袖，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一口饮下。

        戚蓉一指身旁，回道：“哦，他让我去的，我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要不你问他。”

        方诩之端酒的顿住，笑容凝结在唇边，忽而又浅笑一声。

        唐雁狐疑的瞪着他，方诩之无辜的朝她眨眨眼，两人相对看了许久，无话可说。

        一片静默中，有人大喊一声：“来了！来了！”，唐雁急忙起身，那进洞心湖的廊边，已经被众人围的水泄不通，连根毛都看不到。

        不得不说，这声来了喊得恰到好处，没有说明是谁来了，但成功让所有人都猜测：是花雨神剑到了。

        方诩之解了遭难之威，坐在一旁又饮了一杯酒，唐雁急得额头都是细汗，跑去凑热闹还不忘回头瞪了方诩之一眼，怒道：“小贼，你给姑奶奶等着，我待会儿再来找你算账！”

        唐雁跑得飞快，往那人群处挤。

        戚蓉皱眉看着那边，捡起桌上摆着的花生，两个指头一掐将花生捏碎，“你不是说花雨神剑不会来吗？”

        方诩之坐在一旁，眉间难得凝重，“叶大侠的确不会来。”

        知知堂尽知江湖事，没有人知道知知堂用的手段，因为知知堂做事从来润物细无声，不会留下痕迹。江湖中也有门派模仿知知堂调查江湖事，但少有能跟知知堂相提并论的。

        也不是没人去查过知知堂的底细，只是都没那么厉害的手段，查不出来而已。这人虽然油腔滑调不着边际，但江湖中人没有人不信他，既然他说叶擎问不会来，那就一定是知道什么。

        “那你做什么这副神情，怕砸了你那无所不知的招牌，以后不能外江湖上招摇撞骗了？”

        泰山崩于前都能色不变的方诩之看着戚蓉，愁道：“我是在替你发愁。”

        戚蓉莫名其妙的看他，她有什么可愁的？

        方诩之打趣道：“小贼，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贼，我不是。”

        戚蓉气的将手中刚剥开的花生米扔他，方诩之灵活的躲开，嘴里叫嚷道：“女侠，你这可是恼羞成怒。”

        廊边传来一声，“少庄主及众位掌门到！”话音刚落，围着的人逐渐散开，让出一条大道。苏青衣为首领着各派掌门入席，他身旁站着孟长老和昨晚拦路几位长老之一，孟长老脸色不悦，苦着一张脸，另一位长老眉头紧锁，好似在座众人都欠了他八百两银。

        观这两人脸色，想必在内堂各派会盟谈得并不如意。

        等各派掌门一一落座，苏青衣沉着脸走上擂台，湖心擂台上，苏青衣朝众人拱手，朗声道：“今日问剑大会，得各位英雄前来观礼，乃是我问剑山庄幸事，苏某甚是感激。”

        苏青衣生得白净，此刻沉着脸，也有几分问剑盟之主的架势，他从善如流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有人按耐不住，起身问道：“苏少庄主，听闻今日，是苏少主继任问剑盟盟主之位的日子，这等大日子，不知贵盟苏盟主何在？”

        这话拐弯抹角的打听苏若白的下落，引得席间众人开始低声议论，有人大声附和道：“就是呀，苏盟主何在？”

        苏青衣又道：“今日问剑大会，苏某确有两件事要说。”众人被这话提起心，只听他道：“这第一件，便是盟中议论纷纷，都在传我要做问剑盟盟主。青衣得义父错爱，甚是惭愧，自知才疏学浅，武功平平，不曾对问剑盟有过功劳，又不曾在江湖中有过侠义之名，担不起这盟主之位。若今日无缘无故就做了盟主，想来盟内各有不服。江湖中，一向以实力为尊，问剑盟也应如此。我与各位掌门商定决意，半月后，问剑盟将在问剑山庄巧设擂台，意在挑选问剑盟中德才兼备、武功第一者，为问剑盟盟主。”

        眼看着孟长老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戚蓉豁然开朗，原来苏青衣准备将盟主之位拱手让人，难怪问剑山庄这些人一个个的脸色都成了这样。方诩之双手飞快的剥着花生，对这样的局面丝毫不关心。

        戚蓉凑近低声问他：“这苏盟主也挺奇怪的，苏青衣只是他义子，苏姑娘才是他亲女儿，为何这盟主之位不传给苏青青，反而要去认一个义子来传给他，难道这问剑盟有什么传男不传女规矩？”

        方诩之手顿了顿，像看稀罕玩意儿似的紧盯着戚蓉，“姑娘，你是哪个山头避世不出的仙子，这江湖人人尽知的事，你不知道？”

        仙子不是，土包子还差不多，戚蓉清咳了一声，“都说我是乡下门派来的，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方诩之道：“这问剑山庄之前的主人，是苏青衣的亲爹，逍遥剑客苏邴怀，与剑圣苏若白是结拜兄弟。后来，苏邴坏意外暴毙，问剑山庄险些衰败，苏若白念及结义兄长，收养了苏青衣，代做庄主，庇护问剑山庄多年，后来，规模越来越大，才成了如今的问剑盟。”

        这十几年来，苛政不断，朝廷又加赋税，皇帝大兴土木，贪图享乐，以至于民不聊生。百姓过不下去，江湖中人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凭着练家子的一身武义，有的落草为寇，有的打家劫舍。江湖门派大多只能自保，各家自扫门前雪，朝堂只顾着争权夺利，衙门各自为政。这些人没有约束，就越发猖狂。

        问剑山庄一马当先收留这些日子过不下去的江湖中人，再对北境十州的草寇约束镇压，才令北境十州这十几年没有动乱，百姓安居。

        苏若白名号中一个圣字，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武功卓绝，还为的是他这些年的侠义。

        苏青衣缓了一会儿，又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义父苏盟主，他已经过世了。”

        席间众人哗然，有一两个惊得站起身来。苏青衣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孟长老终于站不住了，愤然拂袖而去。

        “这本是我问剑盟盟内之事，不必与外人道，但这位仁兄关切之事，都是今日远道而来的众位英雄所关切之事，青衣在此一并作答。”苏青衣低垂着眼，幽幽道。

        方诩之饶有兴致的看着擂台，随手将面前剥开的花生米推到戚蓉面前。戚蓉回头一脸防备的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你就算今天给我剥一盘子花生米，剥得手指头都秃了皮，你欠我的三钱银子，还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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