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哑巴

傍晚有些凉，图书馆有着过于充足的冷气，自习课上到晚上七点就可以回家，陆晞看着手表正好七点，瞟了一眼还埋头苦干的温灿，她穿着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手缩在衣袖里，眼睛从未从书上移开过。

        他拎着校服外套挂在肩上，转身往前走，安静的图书馆只有他一个人昂首阔步的离开，在快到校门口的地方碰到了英语老师——许棠，许棠摇下车窗喊他上车一起回去。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表露出自己的疲惫和不满：“放假就放假，还上什么自习。”他很不愿意上自习课。

        许棠提醒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说教他：“你以为你成绩好，就可以放松？今天李老师都和我说了，你一本书都没带，你来学校睡觉的？”

        许棠是陆晞的小姨，和他母亲性格完全不同的温柔女人。

        只要陆晞在学校，许棠就能听到关于他的状告，明明挺优秀的一个孩子，偏偏厌世。

        “没意思！学了又怎样？不会还是不会。”他双手枕在头后，慵懒的坐在那，小空间的mini，让他的长腿都伸不直。

        一想到温灿那努力的劲儿，他就觉得她很笨。

        “你们班几个人自习？温灿也在自习吧？”

        他总觉得许棠对温灿过于好，即使上课她读出来的都是笑话，也依然坚持每天让她去读。

        所以，他好奇：“小姨，你好像很关心这个…温灿。”声音停顿的那一下，是差点说成了垃圾桶守门员。

        许棠点头：“温灿其实不错，只是没找到学习的方法。”

        “不对，我说你好像特别关照她。”他指的不是一般老师对学生的态度。

        许棠开始讲述起原因：“温灿的爷爷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小孩其实蛮可怜的，爷爷虽然是教授，但家庭情况不好，不和睦子女不孝顺。温灿其实从出生开始就是弃子，刚出生时，医生就说温灿以后可能是哑巴，她爸妈都不愿意负责，就将她抛给了爷爷奶奶，其实，这都是她爸妈生而不养的措辞。她父母离婚后，双方都很快的与他人结婚有了孩子，他们没人争夺过她的抚养权，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她…”

        许棠顿了顿，她也不想别人因为可怜她，而去可怜她。

        反正陆晞不感兴趣，她就换了个解释：“她之前因为学籍和年纪小的问题，只能一个人在县里租房读书，后来温教授托人帮她把学籍转好，才能来这读书。温教授又一直身体不好，家里也没人照顾，就住到了养老院，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离学校还挺远的。”

        许棠一提起她，就心生怜惜，他未生在她这样的家庭，感受不到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只是，他讨厌自卑又畏惧周围的人。

        但对宁枫琳的在意和不安，又能无条件的包容。

        一直到八点，温灿才开始收拾桌面，整理书时，她看到了压在英语书下的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往前走，但也要往后看。

        字迹很眼熟，但一时很难认出，可她身边就坐着陆晞，姑且认为是他无聊时写的。

        她想起了被她揉乱的草稿纸，从书包里找了出来，因为怕他再拿起，所以直接藏进了书包里，拿出来后把它摊开试图压平，可难以补救，她将它夹在数学教辅中，打算晚上把它抄在作文纸上。

        稍微把书放好后，整理完书包背上，她就离开了图书馆。

        刚从图书馆的林荫路拐到主路上，就听见后方的嬉笑声，又有人在她背后喊着：“垃圾桶守门员！诶，你走这么快干嘛？理科班的人都这么没礼貌？”

        听到这音色，又是那位讨厌的公牛，温灿不理人的往前走，付施寒突然向前抓住了她的书包，将她往后一拽，她很瘦所以根本不经拽，没站稳就摔到了地上。

        温灿有些愤怒的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宁枫琳的样子，长相甜美五官精致，就那双大大的眼睛，足以让许多人为她着迷，难怪陆晞要将她藏起来。

        付施寒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不经拽，他跟宁枫琳站在那有些愣住，温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他还为了弥补尴尬，问了声：“陆晞回去了？”

        温灿抬头正好对上宁枫琳的眼神，眼神里有着担心和回避，大概是怕温灿发现她与陆晞的关系。温灿低声嗯了一声，宁枫琳的眼神又有了变化，有对她的防备和怀疑，甚至有些心神不宁，温灿瞥了一眼就走了，她不想跟他有关。

        付施寒反应过来，追在她身后问：“喂，你家是不是很远？这么远何必跑这来读书？又学得不怎么样。”

        温灿依旧不理。

        “你不就是父母离婚搞得好像世界就你最孤独，还写进作文，不怕被全校人看你的笑话吗？”

        温灿加快了脚步，根本不理会他。

        “没礼貌没素质，父母没教你吧！”

        温灿停下了脚步，但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是宁枫琳喊住了付施寒：“其实，你更像那个没礼貌的人。”

        为什么要挑起别人的伤心事，虽然宁枫琳也不理解，为什么她就能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写出来，然后成为了全校议论的人物。

        但是揭别人的短，确实是件没教养的事情。

        又是一天接近结束，温灿今天回家较早，三个月前，离婚不久的姑姑因为新找了男朋友，从老房子里搬了出去，搬出去时，还向温灿炫耀了一下，自己要去过好日子里，终于不要天天看那老头的脸色了。

        她有时会替爷爷觉得不值，儿女都没感恩过他，就像爷爷自己所说，可能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可温灿觉得爷爷很好。

        温灿将大门锁好，这房子比较老旧，前些日子总有人再议论拆迁的事情，但说了一阵就没了声音，大概都是猜测，真正要实现的可能性不高。

        但房子确实年纪较大，家家户户的门都从木门换成了不锈钢制的门，门锁也在加固，这种有院子被围墙围住的房子，因为围墙不高，常常会有人从外面爬进院子，所以，爷爷总叮嘱她经常换锁，她养成了三个月换一次锁的习惯。

        一个人在家住，她总是紧闭着大门，会害怕有人踏进院子潜进屋子。门窗都被她喊人加固过，家里都是爷爷珍藏的书籍和收藏的字画，所以，她每天都会检查一遍书房。

        自己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奶奶给她的银镯子她戴在手上，这是她最珍贵的物件。

        晚上检查完毕，她会在书房里翻一翻，那本画集她喜欢看，小时候她爱画画，老师都夸她有天赋，甚至一位美院的老师想收她为徒，但她说话晚，刚开始学习时有些跟不上，所以，老师就没再要她。

        有时候她想，父母抛弃她，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不讨人喜爱。

        爷爷喜欢收集画和一些画集，她有时间总会呆在书房里翻一翻，看过后今天的坏情绪似乎都消散了。

        她没有睡前学习的习惯，但她会做噩梦，会在半夜惊醒，然后，她会将台灯打开，热会将风扇调大，年久的风扇会发出磨耳的噪声，它掩盖着温灿蹩脚的英语发声，一直读到闹钟响起，她起身去洗漱，她比别人早一个小时起床，因为她要在公交车上多度过一小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她经常见到。

        曾经美国球星布莱恩科比说过：你是否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

        这句话一直到今天还是一句鼓舞人心的话，大多数的中学生都写入过自己的作文。

        而她每天能看到日出，看到城市初醒的样子，看到人们从懵懂到清醒，早上的公交车是最安静的，人们都带着早起的疲惫，到公交车上补神。

        她会戴上线已发灰的耳机，它连着用了很久的mp3，听着某人说的周杰伦，而她更喜欢五月天。

        今天的图书馆比昨天空了不少，听说是要举行英语演讲比赛，同学们基本上都跑去开会和练习了，剩下的人英语都不突出，温灿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舒心的坐下来，这次月考陆晞的英语满分，他是必定会参加的。

        去厕所时，听到两个女生在讨论英语演讲比赛的事情，她们在讨论演讲的内容，温灿推开门出去时，她们瞥了一眼，立马停止了讨论，有个女生她认识，是宁枫琳。

        温灿直直地走向洗手台，她听到了身后悄悄的说话声。

        “她就是理科班作文满分那个，听说父母离婚了，看着挺寒酸的。”

        “文科班还真是第一次被理科班抢了风头，还是一个排名在末尾的人。”

        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另一人未发声。

        温灿洗完就走出去了，那两人就跟在身后，她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走过来的陆晞，他的眼神明显是盯着她的身后，脸色并不好看，但可能因为宁枫琳身边有人，他的眼神突然到了温灿身上。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朝温灿扔去，他大大的校服直接罩住了温灿的头，少年衣服上干净的皂香落在她的鼻尖，她一直低着头，被校服罩住她慌乱的停下了脚步，陆晞路过只说了句：“帮我带过去。”

        温灿扯下他的校服外套，拎在手中没有抱在怀里，身后议论的声音渐渐变大，她没有仔细听，但她知道她成了宁枫琳的眼中钉，这全归功于陆晞。

        中午到食堂吃饭，她才知道是因为宁枫琳英语演讲没选择和他一组，陆晞生气又吃醋。付施寒坐在她面前是这样说给她听的，这个人除了喜欢说人的坏话，还喜欢八卦别人，温灿觉得自己反正是个倒霉蛋，不必与任何人多言。

        “你是个哑巴吗？”

        她低头吃饭，不理会，不管她的事，只要守住他们的秘密就行。

        “诶，我们也算同僚，守密者认识认识呗！”

        她默声不接受他的想法，没事找事吗。

        “诶，你就吃这青菜能吃饱吗？这鸡腿你要吗？”

        付施寒夹起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准备放到温灿的餐盘里，温灿移开自己的餐盘，不接受他的任何贿赂。

        “给你脸了，你什么意思？”

        “有本事说话，别总在这装乖！”

        她就是不说话，认真吃着饭，青菜被她吃完，她把剩余的米饭也都吃完。

        “操，老子再也不和你这个哑巴说话，再说老子是狗！”他又开始暴躁。

        温灿吃完，端着餐盘往收盘区走，付施寒跟在她身后暴躁的谩骂。

        陆晞上午的举动，被一下子传开了，也因为他，温灿身后多了很多声音。

        路过球场的出入口时，陆晞正好从球场出来，身旁和身后的议论声更大了，他也很烦躁的瞪了她一眼，好像是她的错。

        习以为常的温灿，只顾着往前走，没发现前面的人伸出了脚，她直接迎面摔了下去，脸朝着地面，疼痛感一下子涌上来，鼻尖被磕坏，鼻子还在流血，下巴也被磕出了一道道的红印，血慢慢流出。

        没有一个人去扶她，她自己迅速的爬起来，膝盖也传来疼痛感，她没有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而是忍着腿部的痛，捂着鼻子，滑稽的跑离了现场，身后的笑声越来越大，一直在耳边回响。

        校服的衣袖被血渍沾满，鼻子也红肿起来。

        医务室因为修学旅行而关闭，校医跟着大部队不在校内，她只好先去厕所将鼻子上的血洗掉，在教学楼的洗手间待了有一小时，鼻血止住后，她看着满是血渍的校服，就算洗干净，也肯定会留下印子。

        她先洗干净了手，将蹭破的皮轻轻撕下来，碰水之后更疼，五官紧皱在一起，死咬着唇不喊出声。下巴的伤口在清洗后，有些肿胀，她将裤腿都拉上来，卷在膝盖上，双膝都蹭破了皮，整块的皮掉下来，她忍着痛清洗干净，拍去身上的灰。

        不断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稳定之后，才离开洗手间。

        回到图书馆时，周围比中午安静了许多，她缓慢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陆晞不在旁边，桌子上有一盒创口贴，没有任何人愿意停留在她这，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还给她留了盒创口贴。

        她打开盒子，不再愿意去厕所，而是对着mp3的小屏幕贴着创口贴，鼻子上横贴着创口贴，下巴贴上后像是长了胡子，现在的她更像个滑稽的小丑。

        膝盖贴上后她绷直腿坐着，弯着腿会撑开伤口，只能放直，但是这样坐着容易大腿麻痹。

        疼痛的眼泪都被她藏进心里，她戴上耳机，继续写着上午未写完的生物习题，只是手拿笔比较艰难，写得字也有些歪扭。


　　https://www.biqugecd.net/65585_65585861/9532200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net。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