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贾赦得意一骂二舍荣府失势再生风波
甄女史、朱雀、青鸾三人表了一番衷心，依命退下。
穆矜方道，“你们大房是荣府承爵的一枝，若能侍奉好林姑娘，必有后福。我曾向林姑娘立誓，若贾府识趣，他日践祚，本王当保贾家富贵无虞。”
贾赦贾琏都是一惊，继而大喜，忙辞座叩谢。
眼下四海升平，诸夷宾服，大半是穆矜功业。
何况他手掌重兵，陈师京畿，名为摄政，几已不加掩饰。
且穆矜之心，已是人尽皆知，又何须掩饰。
不消说什么争权夺位，当今并太上，手中无兵无人，哪里来的胜算。
二人心中千回百转，先惧后喜，又喜又惧，惟有叩首罢了。
贾琏仗着胆子道，“王爷容禀。”
穆矜颔首。
贾琏娓娓道，“林表妹居在暖阁，实在委屈，也不便利。只是若把林表妹挪出来，老太太头一个不愿意——府里上下都猜度，老太太大约一心把林表妹与宝玉凑作一对。要是不把婚约的事情说明白，就算一时挪出去，老太太也会撮合林表妹与宝玉，岂不搅扰了林表妹。二太太怕是也不愿意——二太太待林表妹原也是面上情。小人不敢有推脱之意，只是——府里当家的是二太太，贱内虽说是管家理事，也绕不过二太太。”
贾赦接话道，“王爷，犬子所言甚是。我虽袭了世职，可我们父子在府里并不作数。琏儿名为打理庶务，素日不过跑腿罢了。”
穆矜笑道，“既如此，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穆矜懒洋洋地俯身看着他们，“本王可以教宁府照料林姑娘——是有些不妥当——不过只要抄了荣府，便是名正言顺了。贾珍混账，不过可以送他去见儿媳，再为贾蓉聘一个明理懂事的新妇，教宁府执子侄礼侍奉林姑娘。如此，便无甚不妥了。”
一席话，说得贾赦父子冷汗涔涔，心知以穆矜之尊，以穆矜之心性，没必要说这番话调笑恫吓。
他既如此说，想必是当真有此念。
贾琏叩头道，“王爷明鉴，小人夫妇对林妹妹不胜感激，只是力有不逮，求王爷点拨。”
穆矜低头，看着贾琏头上红红黄黄，一片血肉模糊，觉得有些败兴，“别磕了，起来罢。”
贾琏跪直了身子，只是仍不敢起身。
穆矜道，“本王府上的金疮药最好，一会教下人给你包扎。”
贾琏连称不敢，“王爷愿意教训，是王爷还看得上小人。”
“你说的事情也有理。只是林姑娘的意思，我怎么敢有违。”
贾琏心里模模糊糊有了层意思，“小人遣贱内问问林姑娘意思，若是林姑娘愿意——”
这原是穆矜算到的。
黛玉之前不愿张扬婚事，无非是事发突然，加之私定终身，心中不安，不愿横生枝节。
若是王熙凤去求，黛玉必应。
再教王熙凤知会贾家上下，也免去了黛玉的为难。
穆矜道，“那此事便交给你了。”
又问道，“薛家住了梨香院？”
贾琏小心答道，“薛家先前住在梨香院，正是祖父暮年静养的处所。眼下为着娘娘省亲，府里采买了许多唱戏的女孩子。薛家挪到了东北上一处房舍居住，把这些唱戏的安置在了梨香院教习女戏。”
穆矜冷哼一声。
贾琏度其意思，补道，“府里还有清静宽敞的房舍，教人收拾出来就是了，都按着林妹妹的意思来。或者教人把梨香院清出来。”
穆矜道，“罢了。你们府上的林之孝是本王的人，你回去把他女儿拨到林姑娘身边使唤。”
穆矜想了一会，又道，“小厨房是个要紧事。南边快马送来的鲥鱼，林姑娘吃着还好。镇府献上了干丝茭白几样姑苏菜色，也很合林姑娘脾胃。本王找了姑苏名厨，一会你领回去。”
贾琏应下。
穆矜笑道，“赏你了。”
说完，把贾琏方才捧回的砚台，复又掷进了贾琏怀里。
“出去支会小厮，教他拿着本王的帖子去户部说，蠲了薛家皇商的差事。把人都领回去罢，不虚留你们。”
贾赦贾琏方叩首退下。
刚出了房门，又教穆矜的侍从拦下，“给贾老爷、琏二爷请安。王爷吩咐了，要小人给琏二爷包扎。”
贾琏忙道谢，又道，“方才王爷说，请拿着帖子去户部，蠲免皇商薛家的差事。”
二人被引去包扎，末了，侍从又道奉穆王之命，赠了贾赦几样名人笔墨，又送贾赦父子上车。
贾赦上了车，自觉驶离昭武王府甚远，方敢叹道，“如此雷霆恩威，帝王心术。”
又骂道，“王家误我，你看看你娶的恶妇，包揽刑讼，私放利贷，还有什么不敢做？回去叫王氏把外头的利贷字据快烧了。”
贾琏苦笑着应了。
贾赦又道，“今日怎得你卖二房卖得倒快？”
贾琏正色道，“穆王什么不知晓，连咱们家的管家都是王府的人。再者，我不说二房，难道要穆王的砚台砸到老爷头上不成？”
贾赦道，“回去和你媳妇好好说说，如何待林姑娘，如何待她婶子，趁早想明白。”
一时也难掩喜色，“如今咱们家也算攀上了穆王的高枝。镇国公府不就仗着是穆王表亲才如此显赫。还有那王子腾，追着穆王卖乖献好，有什么可傲的。咱们家，可是要出个王妃了。昭武王妃的名头，可比二房的娘娘厉害百倍。”
贾琏心道，贾家也不过是林黛玉的表亲。
贾赦道，“我看二房可是要吃瓜落儿了。穆王怎么说的？林丫头的丸药可都不对症啊。贪墨林家东西，又是二房起的头。你也不必拿二房作你亲爹热娘孝敬了。你怎不想想？你老子居嫡居长，虽说袭了爵，却被赶到了东边住着，反教二房占了荣禧堂。无非是为了老太太的缘故，我只得忍气吞声地忍了。偌大一个荣府，都捏在二房手里。你又娶了个好奶奶，镇日撇开他正经的老爷太太，只知道孝敬二太太。拐带着你，住在二房，给二房跑腿办事。”
贾赦此番扬眉吐气，自觉有所依仗，不由把怨气吐了个七七八八。
又恨道，“你老子我不爱读书，名声不好，幸亏生了你，替你老子我去作二房的孝顺儿子。”
一席怒骂，说得贾琏惭愧极了。
贾琏泣道，“是儿子和媳妇不省事。”
贾赦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一时到了荣宁街，贾琏擦泪，跳下车，又扶着贾赦下车。
却说凤姐打点了寿山伯诰命华诞之礼后回房，看着炕桌上的盒子，问道，“这是林姑娘送来的？”
平儿应声。
凤姐打开，翻看了一番，问道，“镇国公府诰命娘家都有什么人？”
平儿道，“奶奶怎么冷不防问这个？”
凤姐指了指盒子里的攒珠子的金项圈，“你看看，这可是寻常东西？和宫中之物也不离上下。好端端的，镇府送林姑娘这样的大礼？”
平儿笑道，“想来也是看着咱们府上的面子。”
凤姐啐道，“那怎么不送我和太太？反而送咱们家的表姑娘？”
平儿道，“奶奶是说，镇国公府的诰命想替娘家子侄求配？”
又宽解道，“一家女，百家求。林姑娘的样貌，本就难得。”
凤姐道，“你是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
平儿服侍着凤姐卸了攒珠勒子，“老太太的心思，谁都分明，可这里头不还有二太太的心思吗？”
凤姐冷哼道，“太太可拗不过老太太的意思，横竖林妹妹是不能外嫁的。”
平儿劝道，“这也不干奶奶的事情，奶奶快歇歇神。”
凤姐道，“口渴。”
平儿忙捧了炕桌上的填漆茶盅来。
凤姐慢慢饮了。
又道，“你去库里找些新花色的尺头送过去，要衬她的。”
平儿笑道，“晌午听紫鹃说，镇国公府送来了好些缎子头面，只怕眼下不缺。”
凤姐笑骂道，“小蹄子，敢作我的主？我拿了人家的东西，怎能不还礼？”
平儿应了，又移来锁子棉靠背，服侍凤姐倚着东边板壁躺着歇息，低声劝道，“眼下已八月了，正月里，娘娘就该省亲了。太太忙不过来，这上上下下的事情，哪里不依仗着奶奶呢？奶奶趁早歇歇，可有得忙呢。”
凤姐听得心中自是熨贴，口中抱怨道，“就这么着，你二爷前日还为廊上芸儿的事情同我扭捏，不体谅我素来的辛苦。这多早晚了，他还不回来？”
平儿笑道，“二爷去拜会昭武王，指不定就要出人头地，奶奶等着作诰命罢。”
凤姐道，“呸！咱们王家还没得了昭武王青眼，哪轮得到他？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也够他们贾家赚的。”
二人正说得意洽，忽见贾琏掀帘进门，忙掩口不提。
却见贾琏满身怒气，手里拎着砚台，头上还裹了一层纱布，隐隐渗着血迹。
凤姐忙起身相迎，“这头上怎了？”
贾琏冷冷道，“骑马摔了。平儿，你出去，远远守着门，不许人进来。”
平儿见贾琏怒气腾腾，放心不下，拿眼去看凤姐。
不料更激了贾琏的怒意，斥道，“滚出去！”
平儿连忙退出去。
凤姐强笑道，“哪里惹了一身火气，回来冲我们发？”
贾琏却是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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