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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家


  入夜,陆良带着醉意,在张鹏的搀扶下回了客栈的房间休息。

  婚宴虽是照常进行,但是陆良心中却是明白,华府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华老爷虽然后来再次出现,陪着众人饮酒,但是在席间,沈秀那尴尬的笑容颇为引人深思。

  宴席结束,赵文华与众人告别之后,便拉着天津卫指挥使赵天佑上了一辆马车,不知道去往哪里。

  华老爷另外安排车马将陆良和张鹏送回了客栈,言辞间甚是感谢。

  翌日清晨,待众人洗漱一番,用过早饭之后,车队便离开这座卫城,朝着京师方向赶去。

  “沈家小姐逃婚了。”张鹏骑在马上,冷不丁蹦出一句话。

  陆良惊讶道:“逃婚?”而后才反应过来张鹏说的是什么事,便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鹏道:“昨天夜里,到处都是打着灯笼找人的华沈两家的奴仆,想不知道也难。”

  陆良回忆起昨夜华老爷和沈秀二人后来的言行举止,便也明白这两位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了。

  “想不到沈小姐倒还是一个奇女子,竟然敢逃婚。”陆良赞叹一声。

  “不知道这位秉性刚烈的沈小姐长的是何等模样,竟然敢不顾华沈两家的声誉,孤身一人逃婚!”陆良悠悠叹道。

  张鹏冷“哼”一声,“长的大手大脚,打人的巴掌,倒是孔武有力。”

  陆良疑惑道:“张大哥,怎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有见过沈家小姐?”

  张鹏将头看向一边,不再理会陆良。

  车队沿着官道行驶,此时虽是隆冬已过,但是气温并没有回暖,寒风凛冽,打在人身上也是怪冷的。

  车队行驶缓慢,半日里也才走出二十多里路。好在这天津卫与京城之间,大路畅通,沿途又设有多座驿站,可供来往客商休息。

  如果是在夏秋时节,河水丰满之际,进京的商队完全可以走水路,由漕河运送,到临清州、河西务、张家湾等地下船,再由陆路转运,直抵京城。

  一路走走停停,便到了河西务镇,这里乃是京津水陆要衢,且距离京城和天津卫皆是一百二十余里,卡在两地中间。

  这河西务亦是各省出入京城的要路,舟楫汇聚,车马音迹,日夜不停,素有“京东第一镇”之称。

  早在大明宣德四年时,户部便将天津钞关移到了河西务,升格为户部分司,凡是进京的商船均需到河西务钞关领取红单,到京城崇文门后凭借红单缴纳一应捐税之后,才能入城。

  陆良的车队也不例外,到了河西务钞关处,领取了三十税一的红单,又修整了一番,才再次上路。

  陆良归家心切,便加快了脚步,一百多里路,也用了两日半,方才抵达京城。

  望着不远处那座巨大的坚城,陆良心潮起伏,离京一载,且有些近乡情怯。

  定了定神,陆良大手一挥:“回家!”

  在崇文门处缴纳了捐税之后,车队便驶进了这座古老的帝都。

  只是在进城之后,看见从余四姐身后的车厢里钻出来的沈家小姐时,陆良的心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陆良目瞪口呆,举起都有些麻木的手,指着沈红袖:“她……她……”

  “她什么?”余四姐白了陆良一眼。

  “我……我……”,对于沈红袖什么时候藏在车队里,陆良全然无知。

  再看一眼异常平静的张鹏,陆良总算是明白过来。

  “你什么你,沈姐姐历经千辛万苦,如今终于逃离华家的魔爪,应该恭喜才是。”余四姐对于这位勇于逃婚的奇女子颇为佩服,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早已是形同姐妹。

  沈红袖如今寄人篱下,心中明白今后需要仰仗这位锦衣卫百户大人,弯腰道了个福:“陆大人,红袖迫于无奈,不得已藏身在大人的车队中。”

  “如今已经到了京城,红袖这就离开,不给大人添麻烦,这段时日对于大人和二位妹妹的照顾,红袖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缘,定当报答。”沈红袖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又磨磨蹭蹭的向余四姐和凌芝告别,便要转身离去。

  余四姐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劝道:“沈姐姐,你在京城无亲无故,又能去哪里落脚,不如先跟着妹妹,到新安堂安顿下来。”

  凌芝拉住陆良的衣袖:“陆良,沈姐姐怪可怜的,你就帮帮她。”

  看着沈红袖装作一副无依无靠,可怜不已,你不留她,她就要露宿街头的模样,陆良叹了一口气:“沈小姐,不如你先跟着四姐,到新安堂安顿下来,至于以后……”

  “谢谢大人。”沈红袖露出笑容,只是反手扣住了余四姐的手,不再多言。

  陆良看了眼天色,已然不早,对余四姐道:“四姐,你带着车队到新安堂安顿,我先回趟家,凌芝他们就先跟着你一同回去。”

  余四姐知道他离开家一年多时间,放心不下陆贞娘,点头道:“你等等。”说完转身从车厢中取出两个包裹,递给陆良。

  “这是给贞娘买的一些衣物和点心,你带回去。”余四姐解释道。

  陆良有些惭愧,竟然忘记了给贞娘买些礼物,好在余四姐想的周全,便也不客气的接了过来,背在身上。

  这时,张鹏翻身上马,留下一句:“我也回家。”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陆良看了一眼众人,嘱咐凌芝:“听四姐的话。”

  凌芝不耐烦道:“真是啰嗦。”

  陆良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朝着石碑胡同奔去。

  余四姐则是继续指挥着车队赶往新安堂所在。

  却说陆良打马疾驰,归心似箭,只是有些地方人群拥挤,不方便纵马狂奔,只好跳下来,牵着马匹前行。

  到了大时雍坊,又绕过几条街道,便到了石碑胡同的街口。

  陆良看着熟悉的胡同口,不禁感慨,阔别一年多,也不知道刘金喜的老娘身体如何,还有那个惹人喜爱的妹妹陆贞娘长高了没有。

  嘴角含笑,陆良牵着马匹朝着刘金喜家走去。

  只是,到了家门口,看着那高挂的白绫,陆良脸色大变,连马都没顾上栓,急切的推开大门闯了进去。

  只见院子中,一口漆黑的棺材摆放在正中央,地上蹲着一个人,喃喃自语,正在往火盆中投放着纸钱。

  听见开门的声音,那人才抬起头来,看向陆良。

  “马大哥……发生什么……事了?”陆良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心中惶恐不安。

  马秋风将手中的一叠纸钱,都扔进了火盆里,站了起来,只是蹲的久了,双腿有些酸麻,晃了几下,这才站稳。

  “老太太,走了。”马秋风叹道。

  陆良又向前走了几步,问道:“我离开家时,婆婆她不是挺好的。”

  马秋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讲述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陆良看了看院子,又看向正屋,叫道:“贞娘,贞娘,我回来了。”

  只是,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陆良看了一眼马秋风,快步冲进屋内,空无一人,转过身又冲进刘金喜的屋子,还是空落落的。

  “马大哥,贞娘呢?”陆良回到院子中,声音带着颤音。

  马秋风还是沉默不语。

  陆良的眼睛瞬间瞪大,脑袋充血,冲上前去,拽住马秋风的衣襟,再次吼道:“贞娘呢?”

  “我问你话呢,贞娘她去哪了?”陆良嘶吼。

  马秋风一把推开陆良,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这要问你自己。”马秋风的话语带着冰冷。

  “问我自己?”陆良不解其意。

  马秋风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棺材,又指了指陆良,寒声道:“你在外面招惹了麻烦,有没有想过家里人?”

  “要不是因为你得罪了钱六,老太太也不会死,贞娘她也不会……”,马秋风怒目圆睁:“还有余伯他老人家,也不会让人活活打死。”

  陆良呆立当场:“钱六,没死?”,这事和钱六有关?

  马秋风发泄完,看着陆良那副全然无知的模样,也有些心灰意冷。

  “马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陆良声音有些沙哑,哀求问道。

  马秋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院子中的棺材,见地上火盆中的纸钱有些将火压灭,便弯腰拾起地上的烧火棍,蹲下身捅了捅火盆。

  火苗再次窜起,带起燃烧之后的灰烬,在风的吹动下,四散到院子里。

  “先祭拜一下老太太吧。”马秋风低声道。

  陆良定了定心神,走到棺材前,“噗通”一下,跪了下来,重重给老婆婆叩了三个响头。

  陆良想起刘金喜临走时对他的的交待,心里满是愧疚。想起老人家平日里对他兄妹俩的照顾,又想起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自己不仅没有照顾好老人家,还负了刘金喜的嘱托,平白害了婆婆的性命。

  陆良想起这些,悔恨交加,抡起右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马秋风又叹了一口气,伸手递过来一叠纸钱给他,陆良便蹲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将手里的纸钱放进火盆。

  夜幕降临,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远处传来的暮鼓之声,声声入耳。

  待暮鼓之声敲完,马秋风这才缓缓开口道:“贞娘她进宫了。”

  陆良心中就是一紧,问道:“进宫?”

  “你走之后,家里尚是平安无事,我和余伯也经常过来照看……”,随着马秋风的娓娓道来,陆良这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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