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守其清辉，盼其柔光
当的一声，重重盖上手里的香盒。
“一把年纪了，还不嫁人是等什么？”
“姑娘说谁？”茈若握着一把包谷，喂着窗沿上飞落的鸟雀，听见自家主子这愤愤不平的声音，忙扭过头去。
“还能说谁，那个温锦婳呗，真是气死人！”
茈若吓得差点儿抖掉手里的包谷，瞪大眼睛——
“姑娘，那可是祟玥公主啊。”
温知许半点忌惮都没有，丝毫不觉的直呼公主名讳有何不妥——
“就是公主我才烦嘛，若是旁的一般人家，倒也不必我费心思。”来回在屋里踱步“宁祈不可能喜欢她，但是她若硬来怎么办？一旦圣人开口，谁能违抗皇命？要是真的非娶不可，那她的身份——”
三百六十刀，霎时就涌上了眼前——
“不行！我得去告诉她，得让她小心提防才是！”
“姑娘，您在说什么呀？”
“茈若，快去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甫一跨出门槛，还未走下回廊，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温知意——
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过来做甚？
“姐姐~~”温知意还是老样子，一张口声音又嗲又细。
温知许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温锦婳要吃了陈宁祈的场景，压根就没工夫儿搭理温知意。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哪儿还要跟你知会一声？”
“呃”这人吃枪药了？温知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这不也是关心姐姐嘛——”
“不用你费心了，有时间赶紧多练练琴，别每次都跟杀猪似的。”
说完温知许提着裙子飞快的奔出了绿漪居。
碰了一鼻子灰的温知意，脸都硬了——
“牛气什么？要不是姨娘非叫我来，我才不来呢！哼~”
抬头瞧了瞧天色——
“这个时辰是要去哪儿啊？算了，管你呢，回不来才好！”
温知许掐算着时辰，这个点，陈祈应该快要下值才对，掀开帷裳——
“去天机营。”
天机营？
茈若眨了眨眼，心中有些发虚，这样好吗？要是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办啊？偷瞄了眼自家主子，眉头紧锁的，有话也不敢说了。
时间掐算的正正好，马车堪一停稳，茈若就瞧见了陈祈。
立马抻直了脖颈，之前从没细瞧过，今日一见，这陈大人可真俊啊，难怪自家姑娘念念不忘，这比周世子好看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姑娘、姑娘，陈大人出来了~~”
陈祈盛名在外，中意她的姑娘，家门口等的，半路拦的，拐十八个弯送情诗的，多了去了，但能直接跑到天机营门前的倒是还未见过，随着一道出来的各位大人，不免打趣起来——
“这又是哪家的姑娘？追人都追到天机营门口来了？”
“可不是，想来咱们都是沾了陈都尉的光。”
“幸好陈大人未有家室，不然全长安城的姑娘们怕都要伤透了心。”
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皮自然比不过这些老家伙，陈祈佯装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温知许，垂在身侧的手掌立马就握成了拳——
这人也太胡闹了吧？好在还知道戴帏帽。
眼瞧着温知许那迫不及待要冲过来的架势，陈祈心道不好，赶忙加快脚步，这要是被人认出来，还得了？！半个时辰就能传去温王府，不待明日恐是整个长安城就都知道了。
不计较归不计较，但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你——”
温知许刚想说话，就被快步掀来的一阵风挡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旋即，陈祈将人推进了马车，自己紧跟着也跨了进去。
身后的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来这陈大人不近女色的传闻，也不属实嘛。”
“到底还是年轻，血气方刚了些。”
马车内置着一张矮方几，不知里面熏的是什么香，细闻下竟散着股淡淡的甜橙味。
陈祈僵直脊背，手掌搭在膝盖上，顿时有些懊恼，方才只顾着温知许不被人看见，急急忙忙的上了马车，倒忘了这人也是个难缠的，滚了滚喉咙，暗自叹了口气——她是打算要盯着自己看多久？
温知许支颐歪头，眼神痴迷，时下若不是闭着嘴，恐怕口水就要掉出来了——
绛紫的官服，青玉的头冠，哪怕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坐着，也足够让人看一辈子了，一辈子也看不够。
想来上一世，自己从未曾接过她下值，原是这么一道动人心弦的风景。
时下，望着她，看她安坐身边，竟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思来，守其清辉，盼其柔光，便是如此罢。
可惜，此刻的陈祈压根儿读不懂温知许眼里的柔情万千，只觉得不能再这么僵持了，不然的话，不被她看死，也得被心里的油锅煎熬死——
无奈甚紧——她就一点都不尴尬吗？
“郡——”
“陈大人你喝茶啊，你嘴都起皮了~~”
“”
“也别光喝茶，再吃些点心~~瞧你瘦的，平日里定是没好好吃饭吧？”
“”
“大人你热不热？”
温知许拣起手边的团扇——
“我给你扇扇，这样就不热了。”
陈祈哪招架的住温知许这番热情，避开团扇——
“不热，不敢劳烦郡主亲躬，不知郡主此来所为何事？”
温知许捏着扇面，水灵灵的杏仁眼透着光，翘长的睫毛呼扇呼扇——
“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给你的花笺，你可看了？”
花笺——那两行情诗顿时就在陈祈的脑海里翻过一遍，梗着脖子，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是没看？还是看了？要是看了，怎的不给我回信儿？这几日叫我好等，吃不下睡不着，你看我的黑眼圈，都是为了你，大人难道真的不心疼？”
温知许挪着臀，就往陈祈身边凑，闺阁女子的矜持与分寸，在她这里形同虚设。
陈祈哪里敢看，为了躲她，身子都挤到了车壁上，扫了眼窗轩，这么小，跳车怕是不能了。
“郡——”
温知许手撑着坐垫，忽然身子向前倾去，眼底的碧波，泛着别样的春情，天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去亲她，手掌都被掐红了。
“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小鸟依人的还是清丽婉约的，亦或是风情万种？我都可以~~”
陈祈满眼的不可置信，瞬间觉得还是低估了这位定阳郡主，她的面皮已经厚过了城墙拐子，而且这人是怎么做到用这样清纯的眼神，说出那等浪荡的话？！
“郡主自重——”
陈祈匆忙拿起茶水，横亘在两人中间，这才将距离拉开了些，不至于她贴着自己。
温知许撑在坐垫上的手冷不丁的落下，险些人也跪倒，这会儿倒后知后觉的面热起来，紧抿着嘴角偷笑，脸皮好像是有点厚了。
“大人，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再看那人含着茶水，用力掩饰的样子，这后槽牙是不是咬的太紧了些。
“大人，茶水好喝吗？”
轻声细语的一句话，落在陈祈的耳朵里，不知为何总觉得多了分刻意的娇媚，叫人有种软绵绵的感觉。
陈祈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扭过头去，眉间皱起。
她大概以为，自己凶一点，温知许会有所收敛，却不想下一刻，那人的手心就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你这是被飞蚊咬了？不对呀，那香囊是我亲手调配的，怎会没用？”随温知许低头朝陈祈的腰间看去“你没带？我不是都嘱咐过你了，一定要带着嘛，这般粗心可还行？瞧瞧，这么大个包，你可是又挠了？飞蚊叮咬，最是不能挠，越挠越痒。”
言语里又是嗔怪又是心疼的——
“大人别动，我出来的急，现下也未带止痒的药膏，只能先用这个法子了。”
只见她低头，认真的在那肿起的小疙瘩上掐出一个十字来——
“这样就不痒了。”
陈祈从未有过这般听话的时候，女子香云，气若幽兰，瞧着她发顶的玉钗，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慢慢将手抽回，。
“郡主若是无事，那就此别过。”
“你赶我走啊？”
水洗葡萄般的眼眸，望向自己，陈祈不由怔了怔，垂下头道——
“郡主说笑了，这是您的马车，要走也是我走。”
“那你别走了，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这话？
别说陈祈，就是温知许都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事跟你说。”
“何事？”
“你千万不要搭理温锦婳，她对你没安好心。”温知许绞着身前的裙带，墨染的瞳仁漫了一层忧虑“她是公主，我是郡主，她的权利自是比我的大，我管不了也管不得她，但是你——不准回应她！”
她这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陈祈心中颇为无奈——
“郡主误会了，我与祟玥公主只是见过几面，并无过多关系。”
方才还鼓着脸气呼呼的人，霎时就转阴为晴，露出两颊的小酒窝，甜甜的笑道——
“这话我爱听，有陈大人此言，那我便放心了。”
陈祈就纳闷了，你放心？你放哪门子的心啊。
默默地吐了口气，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早走为妙。
“既然郡主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旋即，便想叫停马车。
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上都上来了，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温知许扯住帷裳，美眸流转，轻道——
“正好顺路，我送大人回府。”
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陈祈刚要下马车，腰侧的金鱼袋却被拉住。
“大人，慢些走。”
马车在奉国将军府门前停了许久，才缓缓起步——
“姑娘，陈大人已经走远了。”
“我知道。”
“那您这是看什么？”
“她定是对我动心了。”
“啊？您怎么知道？”
温知许放下帷裳，指尖抵在心口——
“她一害羞耳朵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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