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由于曾在维林诺域内长久地游历与探索，费艾诺对这片土地知之甚详。很快，他便选了北方的一处山谷，与一同被放逐的七个儿子带领着追随者，建立了坚固的住所及宝库——佛米诺斯。宝石和武器在此堆积如山，三颗精灵宝钻被锁在铁铸的密室中，轻易不能得见。

        诺多之王芬威深爱着费艾诺，他抗议诸神的判决，将提力安城的子民抛给芬国昐统治，随长子居住在佛米诺斯，偏心的父亲如是说，“只要禁令继续加在我儿费艾诺身上一日，使他不得返回提力安，那么我就不视自己为王，也不见我的子民。”

        如此更激发了不实猜测的流传，米尔寇播下的怨忿长久存留在费艾诺与芬国昐众子之间。

        然而费艾诺的目的便是如此，以冒犯言行敲响众神心中的警钟，使他们不得不出面对付米尔寇这狡诈的强者。不过他还是棋差一着，蒙蔽了众神、传播了谎言的狡猾米尔寇深谙进退，早已东躲西藏，令托卡斯的搜索全都落了空。

        恶神悄悄潜至佛米诺斯，在费艾诺自己的家门口虚情假意地诱骗他，仿佛真是诺多族用心良苦的好朋友。

        假意附和的精灵听他说着花言巧语，从中分辨他的真实意图，可陈词滥调令他渐渐地失去了谈话兴趣。

        费艾诺借米尔寇说起精灵宝钻时流露出的垂涎，扬起心内的憎恨与愤怒，悄悄伸手启动了放置门口探查来客用的帕蓝提尔晶石。

        他以制作者的意志强令散落各处的通讯石发出警讯，所有拥有帕蓝提尔的神灵或精灵统统知道了这一消息，他们看到全一亚最强的神灵被关在门外，听到了诺多族王子不雅的咒骂，以及强硬逐客令，“你这曼督斯的阶下囚，滚离我家大门！”。

        米尔寇此时自身难保，只好羞愤而去以图后报。他如同一团雷雨云，从精灵城市上方盛怒而过，于澳阔泷迪的港口奔出，朝着阿门洲边缘迅速逃走。

        欧洛米与托卡斯的追踪徒劳无果，使米尔寇顺利逃离了维林诺，这让诺多族的埃尔达对众维拉的疑虑更深，他们怀疑邪恶再临时众神依旧无法阻其来去。

        在一段平静警戒的时光之后，曼威决定寻机化解诺多族中发生的不和，借着丰收时节的宴会，他邀请维林诺全部居民欢聚塔尼魁提尔山，意图举办埃尔达来阿门洲之后最盛大隆重的庆典。

        除了维拉与迈雅们，前来赴宴的有凡雅族、提力安城的诺多族，山脉另一侧澳阔泷迪的泰勒瑞族并不留心时节的变化，依旧在海边毫无烦恼地歌唱。

        最扫兴的是独自一人前来的费艾诺，不曾如他人那样盛装华服佩戴珠宝饰物，也不曾带来任何一位佛米诺斯的诺多族人，他的父亲芬威更是以行动支持自己先前的言论。

        诺多大王子对众神的放松有所不满，他还没忘记迈雅们哀伤阿尔玛仁陷落的歌谣，大敌下落不明时的欢宴太过奢侈，极易使防御者失却警醒。

        维尔玛与提力安都因宴会变为空城悄然无声，精灵们在崇高的殿堂中对漫威和瓦尔妲歌唱，或在塔尼魁提尔山朝向西方双圣树的青翠缓坡上起舞。

        满脸阴沉愁思的费艾诺在欢乐氛围中格格不入，瞥见埃丝缇随着奈莎与瓦娜跳舞而去，便干脆来到年幼的希斯琳身旁照应，带着被撇下无人看管的女孩儿玩耍。如今的小迈雅终于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力量，不至于因为得了玩具而歌唱欢跳得让周围异象频出。

        坐在王座上的曼威惦记着宴会的主题，他叫来费艾诺和芬国昐，出言调解。精灵王子们言和，芬国昐伸出手来说：“我先前承诺的，现在实践。我不追究你，不记恨过去。”于是费艾诺默然回握了他的手。这对性格迥异的兄弟好似烈火与寒冰，处事不同却一样内心坚定，冷静沉稳的芬国昐跟着费艾诺走入人群的角落，两人形影相随，感受着彼此之间无言的默契。

        精灵兄长离去的片刻时间，还不足以使希斯琳解开他新做的精巧锁扣玩具，也只有费艾诺亲自做的环扣能让她认认真真地玩上一会儿了。

        费艾诺知道希斯琳在这方面无可匹敌的天赋，那些富含巧思令自己儿子们产生了童年阴影的复杂环扣，在她手中轻易被拆解又拼装。希斯琳有段时间甚至天天跟在发明这种玩具的精灵工匠身后，要求他不断研发出新，逼得那个可怜精灵差点为了躲她逃入曼督斯殿堂。

        大概是费艾诺看向女孩儿的眼神太温情，让从小不被亲近的芬国昐心生感慨，他举手饮尽杯中酒，望着兄长的明亮双眼诚挚说道，“虽然我是你一半血缘的兄弟，但我心中你即完全的兄长。你将领导，我将跟随。但愿我们不再为新的不幸疏离。”心内苦涩地默默补充，也能为被蛊惑的族众谋出一条死中存活的血路。

        芬国昐刚放下酒杯，就见另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扫视着自己，一阵不属于双圣树柔光交织时刻的彩色光辉自希斯琳身上微微亮起，随后16岁左右（人类6、7岁）的费艾诺出现在他面前。

        一向处变不惊的芬国昐手一抖弄翻了杯子，不禁怀疑，是否自己思考太投入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否则初次见到的兄长面容怎么会出现？幼弱时对兄长天然的仰慕之情，由来已久，那时还是最崇拜英雄的年岁。

        “我听见了，”真正的费艾诺轻轻开口，让呆楞的弟弟迅速回过神来，“我相信你。”他如此回应自己的弟弟。能触动希斯琳成长的情绪，可见信誓之忠诚。

        刚才还皱眉苦想的女孩儿，随手就解开了手中的锁扣，又快速地拼接还原，思维和手指都比之前更灵巧。希斯琳放下突然就无甚兴趣的玩具，开始对人际关系有了好奇，她捋了捋思路肯定地说，“所以，你也是我的哥哥了。”

        “我想是的，小妹妹，毕竟见到你很难不想到费艾诺。”短暂错愕后，芬国昐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他虽然好奇她长大的原因，但体贴的王子知道二人未熟稔至探问秘密的程度。

        芬国昐从腕上摘下手镯，上面镶着一枚裹有漂亮花叶的透明晶石，银色镂空花纹的饰物一靠近希斯琳的手便自动调整了长度扣在她腕上。

        “你突然长大令我来不及准备精致的成长礼，这里面保存的是加拉希理安盛放的花朵，附有提力安白树的祝福，每逢泰尔佩瑞安的银色光辉亮起时便散出醉人幽香。希望你能喜欢。”

        精灵们虽然普遍不怎么重视生日，但都特别喜欢收取成长礼，赠送礼物是关系亲密者之间最直接的感情表达。

        没有哪个女孩能拒绝一朵永不凋零的美丽花朵，希斯琳想拥抱这个新哥哥并感谢他的礼赠，可尚未说出口，世界就忽然暗淡下来。

        双圣树的光明似乎正在衰减，劳瑞林之光减弱之后不见泰尔佩瑞安之光的增强，本应照亮天空的银色光辉明明灭灭地闪烁。

        思维敏锐的费艾诺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芬国昐，迅速将希斯琳推进弟弟怀中，急声低语，“父亲可能有危险，立即带她以最快的速度潜入佛米诺斯，你们一起找个地方藏起来，千万别被米尔寇发现。至于这边，我来应对。”

        他吻了吻希斯琳的额头，“别怕，跟着芬国昐很安全，你只管想着‘藏起来’。”费艾诺是米尔寇的目标之一，他的身边反而更危险。

        有些不明所以的芬国昐，完美地执行着费艾诺的命令。他扯下华袍裹抱着希斯琳，身上穿的是方便战斗的劲装，两人很快消失在费艾诺的面前。

        渐渐地，聪慧的二王子就知道了如此做的原由，因为途径的神灵或精灵无一发觉他们，奔跑腾挪的自己并未得到任何关注，他们越过不安和慌乱的人群，挤出人声鼎沸的厅堂，骑上快马直奔北方而去。

        不如费艾诺博学多才的芬国昐，是三兄弟中最强壮勇猛的一位，他全力以赴驾驭马匹的速度比之欧洛米也不遑多让。

        当前所未有的极致黑暗笼罩维林诺时，希斯琳颈上发出柔和温婉的光，恍若精灵在双圣树最美时刻里唱起的宁静悠扬之歌，为行者照亮前路指引方向。

        芬国昐搂紧微微发抖的小迈雅，轻声说着带有安抚力量的词句，以更快的速度奔向芬威所在的地方。然而一团比黑暗更黑令人眼盲的阴影越过他们，朝着佛米诺斯极速扑去。

        希斯琳抖动得尤其厉害，沸腾的血液涌聚心头烧灼着她的身体，虽然项链很快散出一阵清凉气息舒缓其情绪，小迈雅还是害怕得长成了20岁（人类8、9岁左右）的样子。原来阴暗也会刺透眼睛，侵入心灵和思想，带着绞杀意志的力量。

        身后的芬国昐躬身力行教她克服恐惧，他抱着希斯琳翻身下马，抛下坐骑，犹如托卡斯一样徒步奔跑，足下生风似地追向阴影。跨过去，无畏在他明亮的双眸中闪耀，勇气在他飞扬的黑发里飘荡，犹如迅疾的箭矢飞离弓弦，也似奔腾的河水冲破堤坝。

        他们依稀望见佛米诺斯城墙上无数剑立身前的诺多战士，伫守不退始终维持着迎敌的姿势，然而暗影无处不在，刀剑不知该劈砍何方。

        武器毫无用处，唯有诺多之王芬威因守护之心迸发出的力量对其形成了阻挡，这位王者气势磅礴仿佛点燃了自己的灵魂，坚定地守在门前不让黑暗侵入诺多族任何一处家园。

        米尔寇自阴影中走出，手起刀落，在费艾诺的家门口杀害了这个毫无畏缩的精灵父亲。芬国昐睹之悲切，痛苦地大喊，可是遥远的距离使他的悲声消散于黑暗。除了山间疾行，他什么也做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恶神闯入主人家。

        殓好国王尸身的诺多战士，无法用帕蓝提尔晶石传递消息，只好选了最快的骑士奔向维尔玛城，将噩耗送去那里。

        可是维尔玛又能给他们什么样的帮助呢？那城一片寂静凄惨，双圣树枯死、光井涓滴不剩、黑色蒸汽弥漫其中。

        米尔寇策划并协同空虚之境黑暗中孕育而生、身披蜘蛛形体的乌苟立安特共同发难，制造出的黑暗魔影犹如幽暗高塔拔地而起，将庞大的城市淹没在暗夜的深海中，只有远处孤零零的圣山矗立如世界最后一座岛屿。

        欧洛米大军悍然追击，却陷在乌苟立安特编织的黑云中盲目乱窜晕头转向，托卡斯亦无法在黑网中施展力量，只能对着空气徒劳挥拳。因此米尔寇才能成功溜到佛米诺斯作恶，以无人能料到的先机去抢夺精灵宝钻。

        人群缓缓聚集在审判之环周围，为死去的光明哀伤，雅凡娜请求费艾诺献出精灵宝钻打破它们，在根系尚未腐烂之前用圣光复活圣树。

        在众神的期盼中，费艾诺拒绝了，他痛苦地喊道：“微渺者跟大能者一样，有些功绩只能完成一次，无法重复。他的心亦当寄托其中。我或许可以打碎我的宝石，但类似的宝石，我再也做不出了。如果我必须打碎它们，我就会打破我的心，我将因此被杀，成为阿门洲第一个死于非命的埃尔达。”

        “不是第一个。”曼督斯轻声说，无人听懂他此话何意，四下一片沉寂。米尔寇挑拨的话在耳边萦绕，费艾诺于黑暗中猜测思量，升起不好的预感。

        好似听到了命运的召唤，费艾诺忽然明白了精灵宝钻将要承担的责任，于是他大声道：“我不会心甘情愿交出这些宝石。但如果维拉恃力强夺，那我就明白了，他们果真是和米尔寇属同一类族。”既出此言威胁众神，覆水不收，前路自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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