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相
“二姑娘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没发话，没人敢上前扶，即便是可怜那姑娘，也要问清楚始末，看她是不是个值得可怜的。
唐知落低头落泪：“昨日衍王殿下来，孙女招待不周，让祖母和父亲为难了，孙女心中有愧，夜里辗转不能入睡，遂早早来了祠堂跪着，祖母和父亲不计较，可孙女这错儿到底还是要认的。”
大夫人听完，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给自己顺了顺气。这二姑娘什么时候如此机灵了，竟然大半夜跑来祠堂跪着认错？
“大媳妇，你早晨来过，怎么，没见着二姑娘跪在这儿？”
老太太脸上有所动容，转念又迁怒于大夫人。她这个二姑娘是个朴实人，昨儿夜里被全家人误会夜不归宿，结果人家倒可怜巴巴地在祠堂跪了一夜。
大夫人心想着露馅了，心里一慌，正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时，她那爱出头的女儿唐辛染苦着脸站出来，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是藏不住：“姐姐早就说过，那衍王殿下是何等尊贵，妹妹去了，定然有损国公府的颜面，你却偏偏不听，竟还连累了祖母和父亲。”
唐辛染心里还怪母亲昨日没将这丫头出糗的事情讲给她听，这要是早知道了，她这脖子上的伤痛也能好得再早些。
大夫人叫她“住嘴”已经来不及，老太太从大姑娘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绷着脸拄着拐，快步走到二姑娘跟前扶起她。
“昨日你的表现祖母都看在眼里，都怪你那不争气的爹，净给你找麻烦了，要不是你处理得到，那衍王怎能轻易放过国公府。”老太太亲自搀着她，一边搀着，一边高声夸赞她。
周围的人听了，一个个都噤声不语。
大夫人和大姑娘脸色更是铁青，唯有栖荷院里那个，心里头窃喜不用挨家法了。
唐知落顺势站起来，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眼角余光瞥见了她的娘亲，心里划过一抹寒凉。
恍若隔世一般，年近四十的何春灵再度出现，穿得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躲在人群里探着脑袋偷偷看，脸上的担忧也不知是为了谁。
唐知落没打算放过她。
当年她的娘亲何春灵因为昨夜一闹，重新引起了父亲的注意，把自己的地位一步步往上抬，后续又借着她的手害死了大夫人，继而接管整个国公府的大权，简直是细思极恐。
“祖母，我娘亲也来了。”
唐知落握着老太太的手，脸上三分欢喜，七分忧虑，拿捏地十分到位。
娘亲很少走出院子，她这个做女儿的当然要关心关心。
“嗯，都是误会，你娘亲昨夜没找见你，担心你出了事，现下好了，你这丫头招人疼，竟一声不吭跪了一夜。”
老太太打心眼里有些喜欢这个二姑娘了，她不像大姑娘喜欢争风吃醋，什么都要最好的。
只是从前怎么没有发觉，二姑娘如此懂事？
老太太捏着她冰冷的小手，又让刘嬷嬷去准备热汤，待会回去了送到二姑娘房里。
“误会？”二姑娘乖乖巧巧地听老太太说完话，然后眸中带泪疑惑地说道，“娘亲误会我夜里没回来吗？女儿来祠堂前明明向娘亲请过安的，娘亲莫非是忘记了？都是女儿大意，理应更谨慎些才是，让娘亲担心了。”
众人也跟着疑惑了，齐齐看向何春灵。大夫人刚才还脸色铁青着，这会又提起几分精神，心里头起起落落，刺激得很。
“我、你什么时候跟我请过安了？”何春灵懵了。
她一整天没见着这野丫头，几时过来请安了，这野丫头平日里最是护着她，怎么今儿个奇奇怪怪的。
“孩儿去时，娘亲正在梳洗，说是夜里爹爹要留宿栖荷院，还让孩儿莫要打扰……”
“你闭嘴！”
何春灵盯着野丫头那张小嘴，一下慌了神，脱口而出竟失了体态。
没错，何春灵确实梳洗了一番，她昨夜势在必得，还不放心地差了丫鬟去野丫头房里捎口信，说是国公爷夜里要留宿，叫她晚些回院子，免得打搅了他们。等到确信野丫头不在房里了，她才好闹到老爷和老太太那里去。
可丫鬟明明说了，野丫头不在府里，那她这是如何得知她的口信？
况且，野丫头绝对没有在她梳洗时候请安。
何春灵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也没能想明白，只跟看怪物般看着唐知落。
“何春灵，你是瞧不见我这个老太太了！”
老太太狠狠往地上戳了两拐，祠堂内顿时剑拔弩张。
不过何春灵毕竟装可怜装惯了，方才不小心暴露，这会立马就知道收敛了，膝盖一弯，“腾——”地一声跪在地上，仿佛刚才那个气势汹汹的不是她。
“母亲，我、我……”
何春灵支吾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唐知落。
唐知落在心里头直摇头，原以为杀人不眨眼的娘亲有多大的本事，想不到是这么容易被激怒的。
幸亏她急中生智，上辈子她的的确确在何春灵梳洗的时候请过安，那番话也的的确确是何春灵的原话，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辈子她压根没去请安，娘亲依然差人给她递了这话。
她不过随口一诈，就诈出了原形。
“下个月初八二姑娘就嫁人了，以后就是衍王府的王妃，行事举止都代表皇家风范，切不可被旁门左道带偏了，从今日起，二姑娘养在庆福堂，由我亲自看养。”
老太太这话，抬谁贬谁很明显。
纵观整个国公府，有哪个姑娘能被老太太看养的？老太太出生就是郡主，又在宫里教养过好些年，历来就瞧不上人，哪怕是她的亲孙女，在她眼里也是些不打眼的弱妇所生。
唐知落都吃了惊了，从前祖母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今日居然主动提出要看养她。所以说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她上辈子这是错过了多少好事儿。
“多谢祖母。不过，娘亲也非有意，定是十分担心我才……”
“二姑娘不必替她解释，你素来护着你那娘亲，这份孝心我平日也都看在眼里，不过你也要为自己考虑，栖荷院到底是太小了，给不了你什么，若不是你爹爹在朝堂上替你应下这门婚事，你那娘亲能给你些什么？她怕是终日只想着自己，从不替你打算。”
老太太打断她，牵着她冰凉的小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汤婆子给她焐上，正眼都不瞧周围的人，自牵着二姑娘往门外走去。
唐知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关爱着实让她受惊了。不过她面上还是扮着天真感激，依了老太太没再给娘亲求亲。
“落儿！”
唐知落与老太太刚踏出祠堂，身后传来一声凄惋的惨叫。
大冷天的，国公府的家法可不好受。又要挨鞭子，又要跪上三天三夜，还不准吃喝。
饶是唐知落这般壮如牛的体质都挨得难受，更别说身娇体弱的何春灵，恐怕半条命都要去了。
“祖母……”
唐知落回头看了一眼，要说完全不心疼却不可能。
“莫要我再多说一遍，到底不是你的亲娘，你待她已经够好的了。”
老太太只稍微顿了顿，中气十足，冷如浑钟的声音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唐知落当即怔住。
老太太那句“到底不是你的亲娘”，如咒语一般回响在耳边。
“母亲，您别生气，孩子都在，大家伙儿都在，别为了那么个矫情的伤了身子，不值当。”
大夫人心里头捏了把汗，有种难言的畅快感窜上脑门。
老太太这句话，大夫人早八百年想说了，憋在心里不知多少年头，可碍于老太太训诫，总是埋在心里。这是家丑，是国公府的禁忌。
今儿老太太是真生了气，也怪那个何春灵，自作聪明，编了这么出戏，戳中了老太太的忌讳。
大夫人见着二姑娘形神怔愣，泪眼模糊，呆若木鸡一般，心里的畅快更甚，忙给还目瞪口呆的大姑娘使了个眼色，让她也赶紧去侍在老太太左右。
“祖母方才所言，是真的吗？”
冰冷的泪珠划过苍白的脸颊，唐知落如坠冰窖，静静开口。
“唉，也罢，旧事不提也罢。”
老太太自知失言，单手按了按额角，作头疼状。身旁的嬷嬷很是默契地搀着她离开。
祠堂里的惨叫不知何时没了声儿。
“老太太，何氏晕过去了。”有个小厮小跑追了上来。
“母亲，小何氏就交给我吧，您快回去歇着，辛染、知落，你二人也别愣着了，扶着老太太回去，天儿够冷的。”大夫人这会的心情，那是藏都藏不住的痛快。
老太太点点头，便由着嬷嬷搀着往庆福堂去，两个姑娘跟在后头，皆是木木的，显然是还未从方才老太太的话里反应过来。
接下来两天，唐知落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出门。
老太太那边自是后悔，也没差人过来叫她，先前说要将她放到庆福堂看养的事情也搁置了，不过一日三餐都派了丫鬟送来，时不时还送些衣服首饰，提醒她学着打扮。
两日后的深夜，唐知落一身夜行衣偷偷溜出了门。
唐知落想了许久也没想通，怎么好端端的那个人就不是她的亲娘了？如此一来，当初何春灵要害死自己，倒还不算丧尽人伦。
枉她护那女人多年，竟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何春灵对她是什么样的，大夫人对大姑娘又是什么样的，两相比较，一目了然。
那她的亲娘呢？
唐知落一路轻功掠过京城里的高檐，又几度穿山越岭，心里想着事情，倒不觉路途遥远乏味，终于在太阳升起时赶到了渊久山。
师父今日生辰，再多的不痛快也不能误了今天。
不知上辈子，师父知不知晓她的下场。若是师父知道，定然不会放过那些人。
这世上唯一在意她的，只有他的师父渊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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