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残骸网络

日下部带着美琴走过漫长的昏暗走廊，终于来到一个两个机关、三扇密码锁后的密室。自动感应的吊灯在他们走进密室的那一刻便自动打开，洒下一片惨白刺眼的光。密室大约十米见方，四面墙上都是搁板架子，几乎全部空了，只还摆着五个高大约半米，直径亦半米的圆柱形透明玻璃容器。几个容器上的灯和控制面板也全部亮着；容器内部满盛液体，液体时不时荡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摇曳的幽蓝光芒让整间密室更显得诡谲。

        “我一直按照接受到的指令，将妹妹们的脑组织取出装在这些容器内，”日下部英雄低声解说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容器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可知容器内的溶液密度略高于人体组织，保持恒温，并且容器能保持大脑组织的存活。我在无菌手术室内完成大脑组织装载，然后送到这里，放在指定的位置，就是房间中间地上画的那个红色圆圈。二十四小时内容器会自动消失；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容器弄出去的，又送到哪里去，因为这间密室真得只有我一个人能进入。我想他们应该是利用空间能力者传送容器，所以容器非得放在红色圆圈里。”

        美琴走近墙边仔细观察几个容器，片刻之后说道，“容器里的溶液有一些很特殊的电磁属性，应该是为了使脑电波得以传送和接受。看来和我想的一样，他们让妹妹们的脑组织保持活性，并且加以利用。”说到这里她又感到一阵眩晕恶心，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

        “你没事吧？”日下部问她道。

        “没事，”她喃喃应了一声，放下手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说，“你说没见过外人进出这间屋子，推测是有人利用空间能力传送容器，可是这件密室似乎超过了绝大多数空间能力者的能力。如果是短距离多次移动进入房间，真能天天这样进出却从来没被任何人看见？但若要说从不会被注意到的距离传送进来，我从未听说过那个空间能力者能传送几公里。”

        日下部对学园都市的能力者并没有多少了解，于是问道，“最强大的空间能力者也做不到？”

        “空间能力本就稀有；绝大多数人，哪怕大能力者，他们的传送距离上限其实也就几十上百米，”美琴拧了眉头，沉思道，“最强大的空间能力者是坐标移动。我也不清楚她的最大传送距离到底是多少，不过也不能有几公里吧？”

        密室陷入沉默许久，最后日下部又问，“要去见见那人么？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

        美琴想了想，说，“我与她素昧平生；除非能确定是她，不然还是不要随便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不如我先查一下书库，排查一下空间能力者好了。”

        二人回到日下部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因为黑子的关系，美琴曾因为纯粹的好奇心黑进书库里看了几眼空间能力相关文件，这才知道坐标移动结标淡希是学园都市最强的空间能力者，黑子则被排在第二位。只不过上次翻看的时候没看几行黑子便跑来与她说话，她急匆匆地关了电脑，所以连结标淡希的最大移动距离也不知道。

        轻车熟路地黑进书库后，美琴终于看到：结标淡希的最大传送距离在800米与900米之间，极限质量为4520公斤，但是极限质量对身体伤害较大，日常最大传送只有1000公斤。极限距离只有□□百米？那恐怕最后一次跃迁得从高空传送到密室才会不被人发现，却也不能保证整整一年半绝不露馅，美琴暗想。资料里面还提到一点，结标淡希本可以成为超能力者，但是因为小时候练习能力时的事故造成心理障碍，她并不能连续多次传送自身，所以停留在了大能力者的阶段。若真要说躲开摄像头以及可能的目击者传送进密室这种事情，恐怕黑子比这位空间能力顶端的结标淡希更擅长——当然黑子恐怕也做不到一年多日常进出却绝对不被人看见。剩下两位空间大能力者的极限距离和质量都略差于黑子。美琴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这几位大能力者都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下密室传送物件，但确实一年半的日常进出却从未被察觉，这简直不可思议。大能力者都做不到，那剩下的能力者似乎更不行？美琴郁闷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的记录，翻到最后一页时却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缓缓读道，“山本武，21岁，男性，现任神谕封闭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的研究员。level3“远程交换”能力：可将自身与已知坐标的已知（可想象）物体交换位置；自体必须是交换坐标物件之一。自体以外交换物件极限质量，150公斤；极限距离，实测17公里，理论无上限。对象不能进行即时高速演算，只能循已演算既定路线进行交换，每公里路程需大致30小时演算时间。”

        就是他了。

        美琴一拳砸在键盘上，再次黑入了神谕的系统；这次她有的放矢，虽然仍然没看出任何异常，但却发现了神谕的资产所有者竟然就是山本武本人。看来她要的答案就在神谕的封闭实验室里？为了确认，美琴甚至放弃了一贯的底线，直接黑了山北武的银行和信用卡信息。她发现山本武是个富裕而深居浅出的人，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基本上只会去家与工作周围的餐馆酒吧，就是偶尔去影院，游戏厅，也不会离家太远。

        所以应该没有别的地方了，答案就在她开始这次侦查时找到的另一座可以建筑中。

        她关了电脑，对日下部说道，“看来答案就在神谕研究中心了；我这就过去。”

        日下部马上应道，“我陪你一起去。”

        美琴不免有些犹豫，“可是这件事情可能有些麻烦，我怕遇到危险没法顾及你的安全。”

        “我知道在你这种能力者身边恐怕没什么用处，但是万一真得碰到大麻烦，我可以帮你联络外援，”日下部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有一次陪儿子出去办事，也就躲在一边帮他打了一个电话，但到底起到了些作用。再说了，我也想知道那些孩子们到底……到底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美琴又一次犹豫了，却是因为她在想到底要不要把绝对能力计划的真相告诉这位医生，但最后她暗自摇了摇头。如此沉重的事实只怕会压垮在负罪感里挣扎踩水的人。她努力微微一笑，说，“谢谢你，医生，那我们走吧，要麻烦你开车了。”

        来到神谕生态环境研究中心时天已经黑透了。建筑内没有灯光，尽管有全透明的外墙，但仍然什么也看不见。这对美琴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她开启电磁勘测将整栋建筑和周边全部探了一遍。这个生态研究中心的建筑并没有任何隐藏，秘密空间仍然在地下。美琴绕着建筑走了一圈，算清楚了整栋建筑和地下空间的构造与路线，这便破门而入。日下部在她身边打着手电筒为她照亮脚下；尽管美琴并不需要，倒也觉得心里多了一份安慰。

        外围建筑和内部的全封闭生物圈差不多大，是监控生物圈状况、维护仪器设备的地方。这里有一扇密门通往地下部分，却无法抵达最核心的部分。地下空间的一个中心密室似乎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没有任何门洞，也就是说非空间能力者无法进入。当然这难不倒美琴。她仿佛一个多年老员工一般，熟悉地在建筑内转过几个弯，然后就站在了地下中心密室的正上方，与密室仅相隔几米泥土以及钢筋水泥。

        她让日下部退到十来米外，自己则是挂在天花板上，然后一记电磁炮轰向地面。

        一声轰隆之后又听见回荡不尽的金属扭曲摩擦的咯吱声，直震得人耳膜生疼。待火光烟尘散尽，就只见地板上出现了一个五六尺宽的大洞，地下密室中的灯光透过大洞照了上来。

        日下部走近，目瞪口呆地往大洞下方远远望了一眼，不由颤声说道，“你竟然，竟然用一记炮弹就打穿了那么厚的泥土和水泥！这，这看上去怕是至少有三米厚。”

        美琴解释道，“并不是一记炮弹打穿的；用电磁炮只是起定点的作用，真正挖洞靠的是操纵混凝土里的钢筋和泥土中的铁砂。”之后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还要一起下去么？”

        日下部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可能需要你帮忙才下得去，但我也希望能亲眼见证真相。”

        地下密室的灯光极为强烈，是一种铺天盖地又极为不自然的蓝白光线。刚落到房间里的美琴不得不短暂地闭上了眼睛躲避强光，适应了许久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看见了四面墙上从地板排到天花板的玻璃容器。那些容器都被架在一个巨型装置上，看样子只填充了装置的一半多；所有容器都有线路，似乎全部串联成一体，而每个容器里面都装着一个浮在溶液中的大脑。美琴有些茫然地四下张望：指示灯，控制面板，容器内泛着荧光的电解溶液，一串串的细微气泡，以及那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粉红色的人类大脑。

        这间密室的构造尺寸她早已熟知：三十米见方，四米半高度，这是大型音乐厅的尺寸；她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装载量巨大的大型空间，甚至也很清楚这应该就是屯放着一万余妹妹们脑组织的地方。但是理智的预期是一回事，面对一万多个人类大脑像昆虫标本又或是超市里的肉类食品一般摆在自己面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美琴只觉得膝盖一软，然后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再过一刻她甚至觉得连跪在地上的力气也渐渐消散。但是她没有彻底倒下去；日下部医生冲到她身边扶住了她。医生自己也是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嘴唇都变成了蓝紫色，但看到美琴的虚弱，他倒是一时忘记了恐惧。

        “御坂？你没事吧，御坂？”日下部拍了拍少女的背，低声说道，“要不然我们先出去，缓口气？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美琴突兀地甩开了医生的手，执拗说道，“不用；我现在就要知道，到底都为了什么！”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密室里的唯一一台电脑前。这台电脑显然是用来控制这个脑组织装置的，但美琴对此不感兴趣，她只是飞速翻阅电脑里面所以的基础说明和资料。片刻之后她点开一个研究文件，眼前跳出几个大字：残骸网络计划。

        她一页一页扫过文件，只觉得整个人越来越麻木。

        “人脑组织运算能力……联网潜力……单独脑组织运算能力估值……大量电气能力者尸体……相同脑电波脑组织……生物超级计算机……与能力者脑力计算兼容……提升能力者……”

        原来这个残骸网络计划就是为了组装一台死人脑组织超级计算机。是啊，一个人类大脑拥有一千亿脑细胞和一千万亿神经元突触，可比一般超级计算机的硬件；若能将一万，两万个人类大脑组装成生物计算机，怕是哪怕和树状图形相比也不会逊色吧？更何况那是一台可以和能力者大脑计算兼容的生物计算机。这果然是个好计划啊！

        美琴几乎就要一拳砸在电脑上，但在最后一刻忍住了。如果破坏了主机，残骸网络系统会出现问题吧？不行，不能破坏。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把这一切都毁去。妹妹们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只剩下记忆数

        据和细胞的生物存在形成的回音。把这一切都付之一炬吧！那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利用妹妹们了。

        可她做不到啊。

        美琴再次把手放在电脑键盘上。她要把残骸网络链接回御坂网络。也许，有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机会，也许残骸网络里还有死去妹妹们的声音，之前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又或者残骸网络能形成一种新的意识？无论有什么可能，无论将来要如何收场，现在她一定要带妹妹们回家。

        她还没来得及开始，突然身后的空气一闪，山本武出现在密室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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