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表白
月色皎洁，夜凉如水，空气清瑟。
路两旁的商铺逐渐熄灯打烊，个别稀疏的led灯牌倔强地在黑夜里开辟出光明，下班匆忙离去的老板们看到学生模样的男女并肩走着，纷纷投来“学生不好好读书、家长不好好管教”饱含狭义批判的眼神。
路灯下，颜兮君和兰欣的身影被拉长--重合---缩短---拉长--重合---缩短。
“你准备买什么？”
颜兮君挠着头，率先打破窘迫的沉闷。
“什么也不买，就想出来逛一逛。”
“没想到我---妈妈---和你妈妈认识。”
“你妈妈看起来真年轻。”兰欣踢着脚边的石子，石子像被唤活生命般，越滚越快，越滚越远，随后撞到路牙上被反弹回来几厘米。
颜兮君的目光追随着滚动的石子，待它停下后，说：“嗯，是挺年轻的。”
“其实不管是不是亲生母亲，只要对你好，就行了，对吧？”兰欣又踢了一个小石子。
“什么？”颜兮君打算装傻充愣。
“像你们这种家庭，不是亲生母亲，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兰欣停下脚步，凝视前方，皱着眉头思考着，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多年。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都十七了，只有十来年没见面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存在。”
颜兮君脑子迅速反应着，笑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你妈妈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吧？可是你们看着像母女！”
“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缘分这个词很好，很巧妙地总结了一切无法解释的真情实感。
兰欣重新挑了个小石子，踢了出去。
兰欣在出门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不管颜兮君什么时候出国，她都要好好珍惜和他为数不多相处的日子，给他在河津的校园生活留下美好的印象，一切只要他开心快乐就好，那些过多无意义的情绪自己消化吸收。毕竟，能够在漫长的生命里，有颜兮君这样的一位优秀的男生出现，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运气了，自己的贪婪也应该适可而止。
颜兮君也学着兰欣的样子，踢跑了一块不规整石子。
“你爸爸呢？”颜兮君问道。
兰欣不知道颜兮君问的是哪一个爸爸，就默认现任养母的丈夫，回答道：“胃癌去世了。”
“那你继母对你挺不错的，还带着你一起生活。”
“继母？”兰欣快速思考着，很快就明白颜兮君的意思。
兰欣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继续问道：“那你妈妈对你好吗？”
“挺好的，我这儿的房子就是她帮忙找的。”
“你是叫她妈妈吗？”
“不是，叫阿姨。”
“为什么不叫妈妈呢？”
“叫不出口。”颜兮君回答得很是难为情。
“你们什么时候住在一起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八岁还是九岁的，忘记了。”
“那么久！那她肯定很失望。”
“失望什么？我又不是她生的。”
“她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但是却和你有明显的关系隔阂。她在亲戚朋友面前，应该很期待你当着他们的面叫她妈妈吧。这样说会让她很有面子。”
颜兮君沉默着。
兰欣自觉多话，便笑着问颜兮君：“听过《虫儿飞》吧？”
颜兮君疑惑的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兰欣被颜兮君呆萌的深情激得脸庞发热，她说道：“那你听过狗狗版本的《虫儿飞》吗？”
“没有。”
“我唱给你听。”兰欣清了清嗓子，“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颜兮君听着兰欣唱着《虫儿飞》曲调的素嚎，笑着问她：“你一天到晚发呆就是想这些事吗？”
“什么都会想一下吧。”
“兰欣，你有夜盲症吗？”
“没有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问一下。你怎么知道她想法？”
“什么？”
“你刚刚说阿姨会失望的话。”
“哦～，那个啊，是人都会这样想吧，何况你之前一直和她一起生活，你叫她妈妈，就是对她在你身上付出辛劳的认可。”
“还是有些不习惯。”
兰欣笑着说：“每个人想法和感受不同，我只是觉得阿姨被你那样称呼后后期会给你更大的幸福感。”
“可能吧！“
“我很少见到，像我一样身边亲人少得可怜的人，但是却见到很多，被陌生人温暖得很灿烂的人生，放过别人等于放过自己。”
颜兮君怔怔看着地面上两人被拉长重叠的影子，他心里像是被一杯水浸透了，她再不是平时老是记不住化学物质性质，对数学没有很大兴趣的人。眼前她的气质，更像寒冬的腊梅花，清冷高傲，默默为死气沉沉的苍茫大地孤独点缀着颜色。他无法彻底理解她的处境，只知道大概比自己坚强很多，好歹自己现在身边，爸爸是亲生的，弟弟也是亲生的，阿姨对自己也很好，而她，唯一的亲生父亲去世了，和继母相依为命。
一个影子正在教育另一个影子如何发光。
兰欣看颜兮君不作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她缓解着自己多管闲事的尴尬：“对不起啊，我好像管得太多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颜兮君含笑等待。
“有一条蛇和一只蜈蚣是好朋友。一天，蛇对蜈蚣说：‘蜈蚣，我好羡慕你有那么多只脚啊，我一只脚都没有。’
蜈蚣说：‘可是你比我体型庞大很多啊！’
蛇说：‘我是你的好朋友，你愿意分四条腿给我体验一下吗？’
蜈蚣说：‘好的吧，但是你等会一定要还给我啊！’
蛇高兴地答应着。
蛇把四条腿安装好后，忽然发现自己会飞了，它扶摇直上，蜈蚣在下面大叫：‘蛇，蛇，你快下来。’
但是蛇完全没有理睬蜈蚣，请问为什么？”
颜兮君笑着说：“因为它变龙了，所以耳朵聋了，对不对？”
兰欣投来赞许的目光，感慨：“这么聪明。”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蓝颜知己啊。”
兰欣被他说得愣在原地，脸庞发热，一时语塞。
“你姓兰，我姓颜，可不就是兰颜知己吗？”
兰欣的紧绷的精神瞬间泄了气，她说道：“颜兮君。”
“嗯。”
“你真觉得没什么吗？”
“什么？”
“人际交往这一块儿。”
“我不太懂，你详细点。”
“你知不知道，班级同学都在说你和”兰欣停顿了一下，低着再次发热的脸，“和一些女生的关系太过暧昧。”
颜兮君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他把手插在裤兜，面向兰欣倒着走。
“你指的一些女生是哪些人呢？”
兰欣当然不会扯出自己，她把倪婴婴供了出去。
“我和倪婴婴没什么，你看不出来吗？都是她在找我，有的时候，我又不好拒绝。”
兰欣听到这话，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发周遭的紧张气氛。
“兰欣，如果你想和我谈恋爱，我会同意的，并且，我很期待。”
兰欣回首看着颜兮君，摇了摇头说：“我们不可能的。”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颜兮君，你很好，只是我不会接受异地恋。”
“倪婴婴说的？”
“她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那你喜欢我吗？”
兰欣看着他的双目，淡淡说：“不喜欢！”
颜兮君突然生气了，没和贾璐打招呼，独自了回家。
他想不明白，兰欣这人是真的傻还是装笨，都这个时候了，服下软顺从一下会怎么样？
被追，他应付自如。
追人，他一筹莫展，何况还是兰欣这种对他情感爱答不理，没有一点鉴赏能力的人。
朱琳看着兰欣垂头丧气地回家，问道：“颜兮君呢？”
“不知道，早就走散了。”
贾璐又稍微坐了一会儿，看颜兮君还没进来，匆忙告别。
她从车内提着一箱酸奶走去颜兮君的房子查看他是否安全到家。
兰欣拿起英语课本，准备把当天的内容消化了一番。可记背单词时脑子总是浮现颜兮君告白的神情，她越背越心烦，索性，扔了书本，起身去厕所洗漱。
“啊~”兰欣大叫一声。
朱琳正贴着面膜做扩胸运动。
“你干什么？”
要是兰欣没记错的话，妈妈脸上贴的面膜是买化妆品赠送的，放家里至少三个月起步。
“人呐，还是要保养。”
兰欣被她逗乐了：“保养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你要是每天能腾出一个小时花在脸上，也能像她一样细皮嫩肉的。”
“没那个时间，要赚钱养家啊！”
“妈妈，等我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好的，有我闺女这句话，我就等着以后享福了。”
兰欣呆呆看着妈妈的背影----头发被随意扎在一起，消极地耷拉在后脑勺，浅黄的头发根部已经冒出新的黑色，妈妈身材微微怕胖，长久的劳动让她气质全无，厚实的肩部有种不言自语的踏实，腰部的赘肉被围裙勒得溢了出来，
贾璐到颜兮君屋子的时候，颜兮君已经洗好澡，正带着耳机懒散地坐在凳子上听音乐。
“看上那个小姑娘了？”贾璐音调里带着五分的戏弄。
“啊？”颜兮君摘下耳机。
“我说你看上兰欣了？”
“没有。”颜兮君一口否决。
“没有你干嘛催我去她家坐坐。”
“不是你认识她妈妈嘛，她那么热情招待你，你不去，多不好。”
“是吗？”贾璐半信半疑地说着，“不喜欢正好，我和你说，宫恩诺和你才是最般配的，明年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国，毕业后工作生活，多完美啊，神仙眷侣！”
“别乱点鸳鸯谱。”
“难道你不喜欢她？”
颜兮君想了想，为什么身边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和宫恩诺很般配，难不成是因为两家开着比较大的公司，门当户对？或者因为小时候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导致周围看着他们成长的长辈认为青梅竹马就应该白头到老？
“她和宫恩诺像吗？”贾璐突然很想了解这个问题，毕竟他爸爸的出轨对象身材清一色的火辣。
颜兮君认真想了想，说道：“这世上有极端的两种人，一种是特别会描述，把一碗白米饭形容得像山珍海味般；一种是懒得修饰，吃顿山珍海味被简洁成家常白米饭。宫恩诺是前者，兰欣是后者。”
贾璐对颜兮君的回答有些失望，她打趣着说道：“你是不是更喜欢会描述的？”
“我一直把她当朋友。”
“那难不成你是看上严珈清？”
颜兮君被贾璐的猜测搞烦了，他不耐烦地说：“是不是现在如果我没有喜欢的女生，就不算健全的人了？”
“这个没否认，那就是她了，难怪你为了她打架到被学校开除。”
颜兮君哭笑不得，百口莫辩，只能重新戴上耳机，躲避她的“咒语”。
“我还是觉得宫恩诺适合你，严珈清这女孩好也好，就是太大大咧咧了，不是能陪你一起打拼事业的人。”贾璐自顾自说着，叹了一口，“你看你爸爸，但凡我能跟上他脚步，也不至于困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你看今天都有人找上门了。”
颜兮君本打算对今晚家里的闹剧守口如瓶，不再提及，一是怕贾璐尴尬，二是这毕竟是成人之间的感情，他理不清，也不愿意掺和。可是，贾璐却和他主动提了这事。
“你觉得伤心吗？”颜兮君慢吞吞问着。
“伤心啊，也没办法，人生哪能都如意。好在，我现在拥有的丈夫，儿子们都在身边，大家都很健康平安。”
颜兮君一直以为贾璐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她的压力应该是如何挑选更好的奢侈品之类的烦恼，却不曾想，她把三个颜姓男性看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哎呀，我要赶紧回家了。”贾璐忽然想起小儿子还在家里等着自己，便赶紧起身拿起包准备出门。
“妈。”
颜兮君试探性说着，心突突突的跳着。
贾璐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愣神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确认：“你刚刚说什么？”
颜兮君害羞地无处安放紧张的眼神。
“妈，路上注意安全。”
贾璐慌神地点点头，不语，出了门。她走在水泥楼梯上，恍惚着刚才听到的话是否真实。
“咚咚咚”高跟鞋和水泥台阶碰撞的声音提醒她一切都非常的真实。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反而一说完，两人之间的感情被迅速拉近。
颜兮君仍旧很羞涩，他起身，走到窗户边，目送楼下的车渐行渐远。
他又看了一眼兰欣家漆黑的一楼和从二楼窗帘透出来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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