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辛秘
建元女帝不算是个长寿的人，燕云知几乎是她的老来子，女帝快要驾崩的时候，燕云知就开始做了准备。
那时她已经彻底踢下了许国公，她的父家裴家一直牢牢把控着济州，只剩下了最关键的，连通甘州到临京官道上最重要的一个关卡，冼月关。
冼月关驻守的是女帝嫡系将领，一直以来对女帝忠心耿耿，她的忠心也延续到了太女燕云璐的身上。
也是天佑于她，那一年，天下大旱，京中粮备告急，冼月关一路到甘州的粮草都改由济州军备押送。
虽然只是押送粮食，但是只要卡好时间点，就能顺利做掉冼月关守将，由她甘州起兵，捣入临京，顺利的话，她就能早十年登上帝位。
也就是这个时候，太女的发布了太女令：从滇广地区调三万石白米走海运到抬云码头，然后借道济州，向京中送粮。
天下大旱，各地收成都不太好，但是滇广一代有几个大粮商，屯粮很是富裕，太女悄悄的薅了一批提前订好的女帝陪葬品同粮商交易，由滇广的驻军押运，走海路，那个时候正值深秋，因为旱季所以台风也来的不烈，押送粮草的航队半月就到，时间卡的准一点儿的话，燕云知做掉冼月关守将的时候，燕云璐送粮的运粮队就能打下整个裴府。
因为这道喻令，燕云知不得已放弃了全盘计划，再次蛰伏下来。
这不是燕云璐那脓包能想出来的法子。
为了去查到底是谁给燕云璐提供的助力，燕云知在女帝去世后以奔丧为名回了临京。
也是这个时候，燕云璐登基后立了她的正君为凤后，紧接着立了皇贵君：沈寄寒。
燕云知在探查燕云璐背后的智囊的同时，也想要将自己的父亲旒贵君接走奉养。
谁知在她还没有行动的时候，甘州太守哭着高老还乡，称边境苦寒，她老来多病，实在熬不下去了。
燕云璐以关心皇妹为由，想要给她新赐封地。
燕云知自然有正当理由拒绝，所以她的封地到底没有变动，燕云璐甚至还给甘州换了一个年轻力壮，他们一系的能臣，但同时，燕云璐以甘州环境艰苦，不忍庶父受苦为由，扣下了旒贵君裴瑛姝。
她给旒贵君晋封皇贵太妃，但也同时让他们父女继续分离，一直到裴瑛姝病逝，燕云知都没能将父亲接到身边以尽孝心。
这个手笔，自然也能看出来是谁的法子。
所幸的是，燕云知虽然在此败北，却到底搞明白了燕云璐背后的人，甚至连对方的底子都查的清清楚楚。
虽然，这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儿搁在上辈子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但是现在……
燕云知微笑起来。
“冷宫寒贱，贵人来此，不知有何指教？”沈寄寒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听起来非常的微弱，但是里面还藏着一点儿看不出来的警惕。
燕云知脸上的笑容更盛两分，她和缓温和的问：“陈玉颂看起来快死了，你还让他去洗衣服，看来日子过得有点儿难。”
沈寄寒一脸无动于衷。
当然是很艰难，陈玉颂和他是藏在冷宫没有身份的人，如果哪天一位贵人心血来潮，他们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他们是本该在燕十三称帝时就去死的人。
“我觉得他还能再多活几年，”燕云知继续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沈寄寒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展开。
片刻之后，沈寄寒认清了形势，没有挣扎的跟着她走了。
燕云知从浣衣坊里带走了两个人，这个消息转眼间就传到了女帝的耳朵里，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给她带来的波动还没有永华宫里燕云璐干的事情让她动怒。
而浣衣坊里出来的两个人，都是底层的小人物，传消息的侍人连仔细查一查人家的身份都没有，当然也不知道侍人造册上根本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
永昭宫里。
御医给陈玉颂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后，跪在旒贵君面前回话：“里头那位身体根本已坏，恐怕时日无多。”
旒贵君皱了皱眉。
御医继续说：“不过，以后仔细修养，还能挣扎个三五年。”
旒贵君顿了顿，说：“既然这样，那就先开药吧。”
“是，”御医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由拢翠递给旒贵君：“他还在高烧，先用药把烧退了，臣在这里守着，待他退烧后，再斟酌后续的治疗。”
等在屏风后面的燕云知看着瘦小破烂的沈寄寒，缓缓的说：“你听到了？”
沈寄寒沉默了一会儿，屈膝半跪了下去：“若是殿下肯救我父亲性命，此生忠君之事，永不背叛。”
燕云知略微一笑。
她眉目清淡的说：“房间里有洗浴用品和干净的衣物，你收拾好之后出来给御医看一看，把这一身的病先治一治。”
沈寄寒的过去在宫里并非无迹可寻，即使沈寄寒能把他的过去藏得滴水不漏，有凤后那个愚蠢的男人在，也能让她挖出来篓子。
前朝的时候，贤名满天下的沈家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小姐，沈涟。
惊世才华和无双美貌，她都占齐了。
世间有人千千万，独她最得造物主偏爱，家世，容貌，才华，有人毕生求索而不得的东西，她一出生就拥有了全部。
这样的人，太容易得人嫉妒了。
也容易得人觊觎。
仅仅是惊鸿一瞥之间，女帝就无可自拔的看上了她，作为女帝，她总有任性的权利，哪怕沈家贤名满天下，也挡不住魔鬼觊觎的涩心。
一碗净元汤下去，沈涟成了女帝身边最受宠爱的贴身侍官，各个方面的“贴身”。
她当然是不甘的。
沈涟当时已经干出了刺杀女帝的事情，却还是被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于是，沈涟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她同女帝的侍君陈玉颂有了私情。陈玉颂家族不显，位份低微，在宫里透明了几年，所以连女帝都不知道，这是个才子。
他精通书画，琴艺出众，涉猎广博，甚至连兵书都能说出来个一二三来。他还理解沈涟的痛苦，怜惜她的遭遇。
他们在深宫里互相取暖。
可是，谁都没想到，也不知是沈涟独得神的宠爱，还是当时给沈涟喂药的人心中有所不忍。总之，那碗净元汤没能起了应有的作用，沈涟仍然保有一个女人所具备的能力，她让陈玉颂怀孕了。
女帝后宫三千万，为了生存，这些人难免互相攻讦，彼此算计，所为的其实只是能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儿。
陈玉颂没有争宠之心，一直是宫里最末的良侍，女帝甚至已经忘了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良侍。
这给了他们一点儿妄想：妄想能够一起私奔，一起养大这个孩子。
可惜，虽然得到沈涟的法子不光彩，但是沈涟那张无与伦比的脸还是让女帝十分的迷恋，备受宠爱的沈涟没有君侍的名分，却有着君侍嫉妒的宠爱。
所以，他们最终被发现了。
陈玉颂被惊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孩，女帝当着沈涟的面，将孩子扔进了结了薄冰的寒池里，沈涟想也没想的跳下寒池救孩子，将自己活活淹死在了水池里。
女帝也许是终于玩腻了，也许是被沈涟的死触动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怜悯之心，她放过了陈玉颂父子，看在这孩子是个男孩儿的份上，将陈玉颂打入冷宫就草草了结了这件事。
那个在寒池里，用母亲的性命换来的男孩儿，就是沈寄寒。
这个名字是陈玉颂起得，用来纪念她死在寒池里的母亲和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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