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家事
位于村子西边的一栋普通民居，与一旁拔地而起的三层小楼相比稍显寒酸破落。这里是关小羽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直到三年前外出打工才初次分别。这里承载着近二十年来她所有的甜蜜和苦涩，喜悦与哀愁……这里是她所有美梦的起源，同样成为她所有噩梦的根由。
关小羽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一个身影正坐在堂屋的桌前，那身影有些僵硬，有些单薄，只能看得到他隐去了一半的侧脸。
“爸，我回来了。”随着关小羽的一声呼唤，他身影有些微微的颤动，然后缓慢地站了起来。
“回来了。”那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痰。说起话来有些不利索。
这个男人曾经是这个家的一片天，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几年前突如起来的中风让他倒在了劳作的工地上。索性送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半边身体落下了病根儿，没有办法自由掌控。由于脑梗的部分涉及了语言中枢，这使得他丧失了部分语言能力。要重新练习发音，像咿呀学语的孩童一般，这对于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来说，无疑是难上加难。病魔并没有彻底摧毁他的身体，但却给他的精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他开始变得敏感，自卑，自暴自弃，甚至一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大概他是真的太累了。
而关小羽拼命赚钱的理由之一，就是要替他撑起一片天。
关小羽走过去，将自己的行李放在那大木桌上，这里面有她特意去药店里采购的药品，用于中风的后期康复治疗。
桌子上靠近父亲坐着的那一侧摆着一碗清粥，一碟小咸菜，咸菜的盘子边上靠着半个表皮有些干裂的馒头。显然，关小羽进门之前，父亲正坐着吃他的晚饭。
“爸，你怎么就吃这个？”关小羽去拿那盛粥的碗，发现它竟然是凉的，不由一阵心酸。
“挺好，清淡。”父亲用简短又有些吃力的语句回答她。
“好什么好呀。硬馒头就着冷咸菜，只吃这些怎么会有营养呢？不能吃大鱼大肉起码每一顿要有新鲜的蔬菜呀。”关小羽说着将父亲手中的筷子一把夺了过来。
“他们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关小羽接着问。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她的母亲和哥哥。准确来说，是她的继母和继母与她前夫所生的儿子。
“串门去了。”父亲回答她。
“这都几点了，也不回来做饭给你吃。”关小羽抱怨着。
“我自己，能做。”父亲的脸上露出一些难堪的神色。关小羽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刚好我也没吃晚饭，正饿着肚子呢。你等着。”说完关小羽走进那间略显简陋的厨房，翻找了一阵。收获了两个土豆，一棵卷心菜和一块儿腊肉。
来不及坐下休息，关小羽便系上围裙，一头扎进厨房忙碌起来。
酒吧里，正在打扫卫生的莫小梅一抬头迎上了从外面走进来的陆修远。
“小陆总，又来找小羽啊。她请假了，你不知道吗？”小梅热情地传递着消息。
“不，我来随便看看。”陆修远不肯承认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不过由不得他承不承认，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旁边一起打扫的女服务生好奇的追问：“不过关小羽突然要求把下个月的假都调到一起来休，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对她来说上班赚钱才是头等大事。”小梅十分肯定的说。
“不是回老家吗？说不定是去相亲啦。农村一般结婚都比较早，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家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她家里人应该比较着急才对。”女服务生继续着自己的揣测，说得有模有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家里人才不关心她结不结婚，只关心她每个月能不能按时交钱回去。”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同事加好友，对关小羽的事，莫小梅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尽管这些信息可能是来自彼此间半开玩笑的抱怨。
“我看你才不懂。去相个亲，要是成了那彩礼可是一大笔钱，比工资来得快多了。”女服务员不甘示弱，讲事实，摆道理证明着自己的论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完全没有顾及到坐在一旁的陆修远是何反应。直到陆修远按耐不住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小梅有些后知后觉，忙向着女服务员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关家老旧的宅子里，关小羽端着刚刚炒好的两碟菜走出厨房，将菜摆在木桌上。
“好了，可以吃了。饿坏了吧。”边说边盛了满满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递给父亲。接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在对面坐下。“尝尝这两个菜，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也没找到好的材料，等明天我去买点新鲜的，再好好做一桌菜给您吃。”说着往父亲碗里每样菜都夹了点。
“好。”父亲的回答依旧简洁。
“我打给你的钱都有收到吧？”关小羽问。
“嗯。”父亲怔了一下，刚刚夹起来的菜掉在了桌子上。因为中风后遗症，他的右手时常感到麻木，连最基本的拿筷子夹菜都变成了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
关小羽没放在心上，接着说：“给你的钱不要舍不得用。我现在很厉害的，很受老板器重，越来越会赚钱。目前工作很稳定，经常还有奖金可以拿。”
关小羽讲出这些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就像很多年前，当她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带她进城，站在百货大楼卖零食的摊位前，面对那些从未见过的花花绿绿的食物时，朗声说道：“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够花，你留着，自己，用。”父亲说着，也颤颤微微地夹起一块肉，想要放进女儿的碗里去。
关小羽笑着将碗递过去，把那肉接过来，一口吞了下去。对两人来说，这样简简单单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却是难得的亲子时光。
突然，关小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陆修远的号码。关小羽起身来到堂屋的门外，接通了电话。
“关小羽你跑哪里去了？”电话那头是陆修远的声音。
“我回家了，休假。”关小羽回答。
“你休假为什么不跟我沟通一下？”陆修远理直气壮地问。
“我休假为什么要跟你沟通？莫名其妙。”关小羽说。
好吧，为什么好端端的担心和挂念，一说出口反而感觉像是兴师问罪。
陆修远重新调整语气和状态：“那，你现在在干嘛？”
“吃饭啊。”关小羽如实相告。
“吃饭？和谁？”陆修远紧追不舍。
“和我老爸。”关小羽回答。
“只有你们两个人？”陆修远又问。
“不然呢？”关小羽觉得有些纳闷，这个家伙干嘛打电话来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陆修远，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吃饭。”奇怪，这家伙干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她当然不知道酒吧里关于自己去相亲的猜测。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家里有人来了，我挂电话啦。”说着，关小羽匆匆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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