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还乡

　　两人嬉闹着走进小吃街，从沿街的小贩变成了前来用餐的食客。在陆修远的眼中，关小羽似乎有着一种魔力。前一刻还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倍感压抑的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变得明媚起来。

　　在一家麻辣烫的小铺子门口坐定，这地点自然是关小羽选的。麻辣烫这样上不了席面的小吃却是这个贫民窟少女的饕餮盛宴。

　　“为庆祝你今天的活动圆满成功，今天我来请客。”陆修远豪爽地说。

　　“这不太好吧？”关小羽故作矜持。

　　“那要不然换你来请？”陆修远假意试探。

　　“你一番好意思我怎么能拒绝呢，还是你请吧。就这么定了。”关小羽不再客套，说完不禁捂紧自己的钱袋子。

　　“既然你这么给面子，那就我来吧。不用客气，随便点。”陆修远忍着笑，就知道这个小财迷不会这么轻易就变得大方起来。

　　听到随便点的指示，关小羽自然不跟他客气，荤的素的，圆的扁的，红的绿的，士照着食品柜里面想要的东西统统拿一遍，以至于一个框子都差点装不下。

　　很快，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的食物就被端了上来。

　　“我先开动咯。”关小羽说完便撸起肥大的袖子狼吞虎咽起来。她是真的饿坏了，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就只吃了两片薄薄的饼干来充饥，如果不是硬撑着早就饿昏了头。此刻，顾不得烫嘴，她只想把面前的一大碗食物统统填入腹中，以慰劳它久久忍耐之苦。

　　一缕头发从脸颊垂下来，差点就要浸入汤汁之中。陆修远见状忙伸手将那缕发丝撩拨起来，别在她的耳后。

　　关小羽吃东西的动作突然放慢了些，感觉自己脸红心跳怕被发觉便又重新投入战斗。差点没把整个脸都埋进那硕大的一只碗里，说是碗，倒不如说更像一个盆。

　　“喂，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看你穿的这身衣服，明明是美人的装扮，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淑女一点。”陆修远忍不住吐槽她。实则是看她吃得又急又快怕她噎着了。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淑女啊，难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填饱肚子才是王道嘛。”关小羽含糊不清地说。

　　陆修远无奈地笑笑，这倒是实话。从自己第一眼看到她也从未觉得她跟淑女有什么关联。若非如此，大概也不会让自己觉得有什么特别。随她吧。关键是，就这样坐在对面看她吃东西，就算原本不饿也看得想要流口水。

　　一阵风卷残云，关小羽摸了摸吃得饱饱的肚子，畅快地打了一个嗝，又忍不住问道：“我能再点个喝的吗？”

　　陆修远点头：“当然。”

　　关小羽回以大大的微笑。

　　吃饱喝足，两人闲逛着走了一段路。那背影就像所有的年轻情侣一样。只不过他们没有牵手，没有拥抱，保持着一个若有似无的距离。

　　不知不觉走到了停放车辆的路边。

　　“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祝贺你完成挑战。”陆修远突然说。他走到车尾打开了后备箱，愣了一秒又说了句：“还是改天吧。我可能忘记带了。”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说话间，关小羽已经来到了陆修远身边，两个人都愣住了。

　　后备箱里放着一大束精心包装好的粉色玫瑰。只不过可能是在幽暗又闷热的后备箱里待了太久，它们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美丽娇嫩。一个个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比被霜打过的还要惨。这也难怪，烈日炎炎下，后备箱就像个大功率的烤炉，拿来放玫瑰，不变成玫瑰干才怪。

　　“送给我的？”关小羽问。

　　“算了，还是丢掉吧。”陆修远觉得这样的花实在是惨不忍睹，根本拿不出手。

　　“丢了作什么？既然是为了给我祝贺，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关小羽说着将那花束抱了起来。

　　“你不是又要拿去卖掉吧？”陆修远担心她又返回去摆摊。

　　“卖你个头，这样的花谁会买。”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言外之意莫不是如果是品相好一点的花，她真的会去卖掉？这可不好说。

　　夜深露重，到了告别的时刻。

　　关小羽骑上小电车，将花束放在正前方的位置，差不多是拥在怀里。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陆修远再次提出，显然他不放心关小羽一个人离开。

　　“哎呀，不用了。我骑车很快的，这条路我很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关小羽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对她来说，深夜独自回家已是家常便饭。

　　就这样两人在街头挥手告别。

　　清风徐来，夹杂着玫瑰花的幽香，这夜晚显得格外动人。关小羽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束玫瑰花，虽然那是一束有着明显瑕疵，不够娇艳完美的花束。尽管那时她还不知道粉玫瑰的花语是初恋，是特别的关怀，是喜欢你那灿烂的笑容。但这花已足够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喜悦。

　　小电车开出去没多久，转过一个弯，后视镜里便出现一辆尾随的汽车。随着她的节奏时快时慢，不用看也知道坐在车里的人就是陆修远。

　　在深夜的街头，一辆小电车和一辆小汽车，一前一后，相伴相守。小汽车的主人会都等小电车的主人上楼后站在窗口向他挥手再独自离开。

　　“又跟谁对暗号呢？”李悟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吓了关小羽一跳。她立刻拉上窗帘，将李悟推走。

　　“你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早晚被你吓死。”关小羽假意抱怨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悟用上了关小羽常挂在嘴边的话。

　　关小羽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稍大点的布包放在床上，开始往里面收东西。两件换洗的衣服，牙刷牙膏面霜毛巾，一气儿往里塞。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去背包旅行。一边还不忘叮嘱：“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吃早餐。晚上别太晚睡了，工作也别太拼命。”

　　“不就是回家几天吗，怎么说得好像不回来似的。”李悟笑她。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别不领情啊。”关小羽说。

　　“多谢关心，您的心意我领了。明天早上几点的车，我去送你。”李悟说。

　　“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明早八点半，快点睡吧，不然起不来了。”关小羽催促到。

　　第二天关小羽起了个大早，来到茶店里向萍姐和李叔他们辞行。

　　“路上要小心哪，注意安全。到了家了别忘了来个电话报平安。记得带我们跟你父母问好啊。”这一番叮嘱倒像是送别要出远门的子女。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关小羽嘴上说着不是小孩子，内心里却很享受这种被关爱的感觉。一转身，坐进了停在马路边的汽车，李悟正等着她一起出发。

　　一个人踏上回家的道路是什么心情呢？是归心似箭？还是近乡情却？这两种情感仿佛都很难从关小羽脸上的表情中显露出来。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两人是同居的室友，又是彼此惺惺相惜的好友。在生活上互相照应，在情感上互相倾诉，却独独很少提及彼此的家人。既然都不愿主动提起，便也保留了都不主动谈论的默契。

　　高铁站前的广场，两人挥手告别，关小羽独自进入售票大厅。李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驾车驶离。

　　关小羽的家在另一座相邻城市的小镇上。需要先搭乘动车去往那个城市的高铁站，然后转乘公交去往市区的汽车站，坐汽车到镇上后，再借助拉客的摩的或者小三轮回到村子里。整个过程既繁琐又漫长。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会在不同种类的交通工具上面摇摇晃晃地度过，这是一段耗时又费钱的旅行，所以像她这样的异乡打工者回家的次数都不会太频繁。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要视具体的工作、时间和积蓄来定。

　　关小羽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神情有些恍惚。她把头靠在车窗上，随着车身轻微的震动而起伏。两三年前，她也是像这样摇摇晃晃地去往了另一座城市，满怀着期待。车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熟悉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和特色她都知晓，陌生是因为她好像从来不曾融入过这里。

　　离家的距离越近，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越强烈。从前一下雨就泥泞湿滑的乡间土路已经被修葺一新，平整而坚固。原本低矮阴暗的房屋也被一座座新砌的楼房而取代。农田已不再是农田，农民也不再是农民。走近村庄的时候还是会看到，闲来无事的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支起一桌麻将，从天亮战斗到晚上。从人群中走过的时候，背后会有人小声议论，哟，这是谁谁家的姑娘。多大了？结婚了吗？做什么工作？有什么过往？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感觉到有些地方起了变化，有些东西又像扎了根一般，一成不变。

　　关小羽的家就住在村子西边。屋后有一片树林，房前是一片池塘，说起来风景如画，却没有人乐于欣赏。

　　总让人想起诗人贺知章的那首诗：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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