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解围

　　有一瞬间的静默，仿佛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投入到各自的喧闹中去了。

　　小梅在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冲过去拿了打扫的工具，整理起了地上的狼藉。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刚刚摔破了酒瓶的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个酒杯，踉踉跄跄地走上台去。迟赫立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演唱，在酒吧驻唱并非一日两日，显然这种状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店长走过去，赔着笑脸想把客人领回自己的座位，却被那人一把甩开。

　　“别碰我，”那人含着酒气说，“我要点歌”。

　　迟赫立停止演唱，把手指按在吉他弦上让它安静下来：“您要点什么歌？”

　　“给我唱一首母亲。”中年男子说着又灌下一口酒。

　　迟赫立重新调整了吉他，开始弹唱《听妈妈的话》。不料男子勃然大怒，借着酒劲儿撒起了泼，摔了手中的酒杯。一声闷响再次把全场目光聚集过来，旁边几位女客人吓得花容失色。

　　男子大声斥责：“聋了吗？我让你唱《母亲》，你唱的什么狗屁。重来!”

　　“抱歉，这首歌我不会。”迟赫立再次停下来，平静地说。

　　“唱首歌都不会你当什么驻唱。不就是想要钱么，老子有的是钱。”男子咆哮着。

　　他接下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吃了一惊。男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夹，将里面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尽数取出，重重地向迟赫立的胸口挥洒过去。钱币飞舞，引得场下一片唏嘘。

　　迟赫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位先生，您喝多了，还请自重。”

　　“你什么态度？老板呢，把你们老板找来，我要见你们老板。”男子依旧不肯罢休。照这样发展下去，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关小羽在门外察觉到酒吧内发生的骚动急忙走了进去。弄清事情的原委后便想冲上台去替迟赫立解围。

　　坐在吧台的陆修远好心提醒：“他醉了，你最好不要再过去激怒他。这种情况店长会报警处理。”

　　“也许有什么内情呢？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没有必要撕破脸吧。”关小羽并不领情。

　　陆修远见关小羽分明一脸关切想着自己上赶着跑来相见，她却与其他男人关系热络，不由心中不悦。便摊摊手示意，随你的便。

　　只见关小羽趴在林森和小梅的耳朵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急匆匆冲上了台。关小羽对着迟赫立说：“门外有人找你，快去看看吧。”

　　“是呀是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小梅应和道。

　　两人连推带拉把迟赫立弄下了台。

　　关小羽拿起话筒，紧张的清清嗓子：“这位先生在今时今地点了一首关于母亲的歌，一定有他特殊的缘故。只可惜我们的歌手准备的时间不够充分，暂时不能为大家演唱。不过呢，我们还是可以一起陪这位先生来欣赏这首动人的歌曲。在歌声中去回味与母亲共度的美好时光，同时更加珍惜未来的情谊。”说完朝着林森所在的吧台方向点了点头，林森操控吧台的电脑，歌曲的前奏便从各处的音响里飘洒出来。

　　中年男子情绪渐渐平复，关小羽忙上前引导他入座。

　　“可以啊你，对待危机情况的处理很有有一套。”店长对关小羽赞赏有加。关小羽朝林森微笑，暗示合作愉快，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与一旁的陆修远相遇，顺便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

　　正当大家觉得事情已经圆满解决，风波平静之时，又有状况出现了。

　　那客人独坐一桌，听着自己点的歌曲到动情之处竟忍不住悲伤落泪。店长只好前去应酬，这情景不是往日坐下陪着喝两杯就能解决的，这酒劝喝也不是，劝停也不是。不料，那客人又突发奇想，吵嚷着要吃一碗虾油面。店长解释只能提供烧烤，客人不依不饶。跟一个醉酒之人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何况自己平时还总教育员工“顾客就是上帝”，虽是左右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想办法。

　　店长到隔壁的烧烤店折腾了好一会儿，端来一份海鲜炒面。那面卖相十足，香气四溢，大家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客人尝过之后直言：“假的，这不是什么虾油面，没有我母亲的味道。”众人立刻再次被愁云笼罩。

　　小梅说：“我们是酒吧，又不是面馆，这不是摆明了难为人吗？”

　　林森答：“他接着闹会影响其他人，可你也不能把他赶走，这样有损酒吧的声誉。”

　　“我来试试吧。”关小羽自告奋勇。

　　“你行吗？”小梅将信将疑。

　　“试试看呗，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吧。好不容易才将大事化小。”说着朝门外走去。关小羽先到街对面的小卖铺买了一袋面线，又来到隔壁的烧烤店，对着一旁烤架前忙碌的老板说：“老板，借个锅。还需要一些辅料。”

　　老板答她：“听说，今晚遇到难缠的客人啦，这逼得服务员都亲自下场炒菜了。需要什么别客气，尽管拿。”

　　“好嘞，谢谢老板。”关小羽挑了自己需要的食材，摆出要一展身手的架势。自己这几年茶馆小妹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加上作为掌勺李叔的关门大弟子，暗地里也学了不少烹饪的门道。

　　只见关小羽将鲜虾去头，留头备用。剥去虾壳，虾肉放料酒，姜丝腌制。转身又热锅倒油，用手隔空试探，预计油温适宜便倒入虾头。将煤气转成小火，慢火煎制，用锅铲轻压，挤出虾油。只一会儿功夫便香气四溢。捞出虾头，放葱花蒜末爆香，放虾肉和香菇丁，豆角沫炒之。倒入开水，水滚，下入面线，略作调味，放入生菜点缀，大功告成。看关小羽动作娴熟，一气呵成，连老板都忍不住感叹：“小姑娘不得了啊，做得有模有样。”

　　“胡乱做做，您过奖了。”

　　关小羽来不及过多寒暄，只匆忙道了谢就将面端了回去。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客人将那碗面吃的一滴不剩。一碗热汤下肚人似乎也随之清醒了许多。客人招手，关小羽迎了上去。客人又掏出桌上皮夹里被服务生重新收好的一沓钱币：“小姑娘，谢谢你。”他将钱递给关小羽。

　　关小羽只连连摆手：“您喝醉了。这碗面不值几个钱。”

　　“今天是我母亲十周年的祭日，”客人神情落寞，自顾自地说，“没错，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可我却时常怀念关于她的一切。怀念在儿时贫穷的日子里吃到的那碗没有虾肉的虾油面线。”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里似乎又闪着光：“孩子，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这碗面多少钱都值得。”

　　关小羽从那些钱里抽出一张：“好吧，谢谢你喜欢我煮的面。”

　　客人起身，买单离开了。那脚步依然有些凌乱，让人看了心生感慨。让一个历经世事的七尺男儿深夜痛哭独自买醉的是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的遗憾。

　　“哇，小羽，你也太厉害了吧，”小梅一脸崇拜的表情，“想不到你还有中华小当家的潜质。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个客人喜欢什么样的面呢？”

　　“雕虫小技而已，巧合罢了。小时候家里很穷，买不起虾肉的时候奶奶常常会拿人家不要的虾头煎来煮面，我每次都能吃两大碗。刚刚我不过是稍加改良，放了一些随手拿到的食材进去。至于客人为什么会喜欢，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其实是相通的。”

　　关小羽回答，她扬起手里的钞票放在唇边一个亲吻，笑道：“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好事该多好。”

　　“这次是你走运，你知不知道刚才冲上去的做法很不理智。万一......”陆修远一盆冷水浇下来。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没有什么万一。我可做不到冷眼旁观。”关小羽回答。

　　刚好我晚饭没吃，现在也饿了。要不你给我也做一碗虾油面。”陆修远转移话题。

　　“不伺候。”关小羽拒绝，转身便要离开。

　　“两百。”陆修远开出价码。

　　关小羽微微一怔，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五百。”陆修远提高声调。

　　“一手交钱一手交面。”关小羽奸计得逞，立刻笑逐颜开。

　　小梅惊叹：“一碗面五百，简直就是打劫啊。”

　　关小羽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回道：“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劫他的富，来济我的贫。”

　　陆修远望着眼前的关小羽，似乎每一次的相遇她总能带来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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