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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离别


赶到医院的温灿,已经来不及了。

        白布已经盖在了爷爷脸上,她抬手要去拉开,却突然顿住。她把手上的水渍蹭在湿漉的衣服上,用力擦干手,她很想把手擦干净,手心都已经蹭红。

        手不停的哆嗦,她冷静的拉开白布,爷爷安详的闭着双眼,消瘦的脸庞此刻没有平日的愁绪,终于没有咳嗽困扰爷爷睡觉。

        她身上太脏,不想将爷爷身上弄脏。

        只是好好看了一眼,就又盖好。

        在走廊里,她就跪在病床旁,手扶着边缘,听着医生读着死亡报告。

        一直咬着唇,不发出哭声,她不想爷爷听见她的哭声。

        她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就可以再见上一面,为什么不跑快点,为什么追不上那趟车,为什么要去捡梨子。

        医生站在一旁问她是否要推进太平间,可能是看她还小,没有大人在身旁,也不能做决定。

        满面的泪,被她拉着校服衣袖擦掉,她眼睛猩红,边抽泣边一顿一顿的说:“可以借个电话吗?我给殡仪馆打电话,我的手机坏了…”

        爷爷告诉过她,等他死后就给殡仪馆打电话,再给墓地打电话,这一切他已经安排好,不会让灿灿不知所措。

        死去的人不让生着的人操心,是多么痛心的一件事。

        但是,灿灿还小啊。爷爷总这样念叨,告别自己也告诉别人。

        医院就像是灵魂交接处,有伤心的哭声,也有清脆的哭声,一边冷清,一边欢喜。

        空无一人的走廊,甚至能听见走过走来的脚步声。

        许棠赶到医院时,温灿坐在无人的走廊里,躲在墙边,她的书包就在她身旁,全身都是湿的,身旁还有留下的水渍。

        她是先去了养老院,院长告诉她,爷爷送去了医院,她顶着倾盆大雨跑到医院,但是迟了。

        路过的医生正在小声议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懂事的孩子,自己给殡仪馆打电话,把家人拉走,多难受的一件事,家里也没有个大人来,可怜啊。”

        她没麻烦医生,而是自己打的电话。

        温灿抬眼看到许棠的第一句话是:“许老师,你可以送我回家拿爷爷的照片吗?”

        她眼睛红肿,说完就不再愿意说话。

        许棠蹲下身将她抱住,她却轻推开许老师,边摇着头边哭着说:“我身上太脏,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她边哭边擦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哭得无声,双手不停的擦着,此时的奔溃,没人能感受得到。

        以后,该怎么办?

        眼睛哭红的许棠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灿已经忘记头上的擦伤,许棠看着自己被水渍和血渍沾湿的手,她赶忙喊来医生帮温灿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殡仪馆的人看完死亡证明,将爷爷推了出去,温灿不舍的追出去,许棠拦都拦不住,是在电梯口重重地摔了一跤,她才没有再追出去。

        人被接走后,许棠带着温灿走出了医院。

        雨还没停,风也跟着作乱,许棠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披在温灿身上,带着温灿回了家,温灿换了衣服,从书房找到早已准备好的照片。

        照片中的爷爷还在笑,露出了他的白牙。照片下,是爷爷自己写下的名字:温启。

        温启生前一直温和爱笑,即使是生气,说话的语气也很轻慢,但他对于学术非常讲究也严谨,许棠还记得当时选研究生导师时,都在说温启教授脾气好、人温柔,但其实跟着他做研究非常费时费脑,不过,最后不会辜负任何人的努力。

        他爱收藏,书籍、字画、欧洲画他都有自己的欣赏,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但他总说他最大的宝贝是他们家灿灿,那时他的学生都以为他有个和睦美满的家,从没人怀疑过他家的破碎,不听话的儿子和女儿,让他精疲力竭。留下的孙女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从出生到现在,连见面都屈指可数。

        这些没人知道,是后来他拜托许棠帮忙解决温灿读书的事情,许棠才知道的。

        天黑得看不见前方,长长的楼梯,许棠扶着紧抱骨灰盒的温灿走了很久。

        因为断绝了关系,她的父亲根本没出现,而她的姑姑并不在乎的说,要明天才能来,可一直没见到她的身影。

        到最后一天,温灿的父亲和她的姑姑一同出现,为的是爷爷留下的遗产。

        温启就留下一栋房子和二十万,这二十万是给温灿的学费和生活费,兄妹两就站在骨灰盒跟前吵了起来,都是为了这栋房子和留下的钱。

        温灿没想把钱拿出来,但两人说不把钱拿出来,就不让下葬,温灿最终还是把钱拿了出来,换爷爷安安静静下葬。

        她还被二人逼着签了房子拆迁后不得到任何补款的协议,签下后,温灿抱着爷爷的骨灰盒按时到了墓园,下葬时,只有她一个亲人在。

        飞来的蝴蝶好像是故意来陪孤身的她,它一直站在她肩上。

        雨停了,温灿缩攥着衣袖把墓碑擦干,她在那蹲了很久,轻声说了很多话。

        那四个雪梨坏了,她又重新买了新的,带过来。

        还有爷爷爱吃的小花生,她一颗一颗的剥开,放在那。

        旁边放着一杯酒,爷爷不爱白酒,只爱喝香甜扑鼻的米酒。

        走的时候,她抚着照片说:“我有空就来看您,爷爷再见。”

        这样的再见,是不能再见面。

        ……

        后来,又下了一场大雨,连着下了两天,她生了一场大病。

        父亲和姑姑走时,就给她留了三万块钱,说房子先让她住,等到了拆迁时,她就要立马搬走。

        “拿着这三万,记住以后就不要再找我们了!”只有这句话,父亲的语气平和。

        温灿只觉得,他不是她的父亲。

        她也不会再找他们,她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折磨她。

        门关上,有好几天她都没去过院子里,连续几天反复高烧。

        躺了一天,她抱着那本贴满胶带还不完整的英语词汇书,坐在楼下的客厅记着单词。

        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看着看着,又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没关窗,是寒风灌入,把她冻醒。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去厨房煮了碗面,清汤寡水没有任何配菜她也吃下了,每个周末她都是这样度过。

        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老旧的冰箱,只有几个鸡蛋,她会留到下次去看爷爷,把它们煮熟带过去。

        那几箱还没喝完的牛奶,是爷爷的学生探望时送的,爷爷要她提回家喝,到现在还没喝完。

        她舍不得吃水果,所以,经常上火,她就喝很多的水。

        她很少去菜市场买菜,要买也是一些青菜,爷爷要她买些肉吃,她说她不爱吃,她省下钱买一些鸡蛋,鸡蛋比肉便宜,偶尔会在面里打个鸡蛋。

        傍晚,她把冰箱里剩的两个鸡蛋拿出来,放到锅里煮熟,晚上她就打算吃完这两个鸡蛋。

        拿了瓶牛奶,就着两个鸡蛋吃下,她也能吃饱。

        吃完,她去了楼上书房,从养老院拿回来的遗物,她还没看。

        打开纸盒,里面有一本书、一条围巾、一串钥匙、一封信……

        书是爷爷经常看的帕斯卡尔《思想录》,他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围巾是上次温灿带过去的,温灿说怕爷爷冷,就给他买了一条围巾。

        钥匙是家里的钥匙,可是这栋房子要不属于他们了。

        信是爷爷留给灿灿的,温灿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纸,后面的日子,爷爷没有力气去度过,却还给她留了书信。

        信写着:灿灿啊,爷爷活了这么久居然连遗书都不会写,是写一些遗憾还是写给遗留下的人呢。

        爷爷到生命结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等我们灿灿再长大些再走,留下我们灿灿一个人,可怎么生活。

        再等等,再等等,也好。

        等灿灿再长大些,她就能自己养活自己,没有这么多烦恼,过得也能开心点。但是灿灿,人总要离开,生离死别每个人都要经历。

        爷爷不在,你也要好好生活,按时长大。

        路很黑不要怕,路上全是伴,即使孤身一人,也有风护着你。

        有些事情不想接受就不要去强求自己,我们灿灿一个人也能好好长大。

        爷爷知道,灿灿很少真正的开心,爷爷希望未来灿灿能收获真正的开心。

        没力气写了,灿灿想哭就哭吧,但想笑也要笑,不要总去忍。

        好了,就这样吧!

        祝我们灿灿,人生顺利,前程似锦!

        温灿的泪已经糊住了双眼,这信更像是简笔家书,不像是永久离别的遗书。

        她把第一张放下,第二张是一首诗,汪国真的《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温启的人生结束了,而温灿的人生正在进行中,所以,温灿一定要珍惜自己。

        爷爷温启留。

        信封里其实还有一张卡,温灿倒出来,它被一张长条的纸包住,是爷爷写得字条: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灿灿的生日,我们灿灿要吃饭读书,所以,爷爷给你又留了一点。如果那二十万和房子留住了,就当作是灿灿的嫁妆,如果没留住,就把爷爷的字画和藏书好好保存,它们能卖个好价钱,就让它们作为灿灿的嫁妆。不要急,一切慢慢来。

        他最清楚他儿女的真实样子,所以,他一直在担心。

        爷爷的这些宝贝,她怎么可能去卖掉,她会倾尽一切保存下来。

        她把书信收好,把其他的东西都收好。擦掉脸上的眼泪,边抽泣边收着书房的东西,她不知道哪天要搬走,这些东西她都要带走,所以,要时刻准备好。

        每一个物件她都要包好,她把那些堆放在储物间的纸箱都拿来。一本一本的将书整理好放进纸箱,又将一卷一卷的字画用塑料膜包好放进纸箱,那些画集她也很小心的用纸巾包住边角放进去,她细心地存好,不想有遗留,也不能碰坏。

        有的家是家,有一家人,而有的家不是家,没有一家人,只有一个人。

        所以,往后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家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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